某年某月某日,臨溪甄府大院內。

正是櫻花盛開的時節,淡紅的霞光透過晶瑩嬌嫩的花瓣斜斜地映照在微濕的青石苔上。一陣微風,花瓣輕盈飄落,晶瑩如雪,細細碎碎。

甄七娘低頭行走在沉香園冗長的抄手回廊裏,臉上寫滿了疲憊。用了五天時間,她鏽好了大太太的抱枕,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跟在七娘後麵的,是一個身段苗條的大丫鬟,名喚百合,她正仰著頭不錯眼珠的追著櫻樹上翩翩起舞的一雙蝴蝶看。

“哈,七姑娘,總算追上你了!”

破鑼般的嗓音一聲喊,唬了七娘一跳。回轉身看清了來人是大太太房裏管事的夏嬤嬤,正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粗氣,“七姑娘呀,大太太有事情要吩咐。”

七娘和百合都愣住了,這不是剛剛給大太太請安回來嗎?有事情怎麼剛才不說呢?巴巴地又讓夏嬤嬤跑著追上來?可大太太做事,誰敢質疑呀?七娘和百合隻得掉頭往回走。

“七姑娘呀,關於百合的事情,大太太已經答應了。下個月奴婢就選個日子,把百合娶過去。”

百合好看的柳葉眉倒豎起來,小臉漲得通紅。夏嬤嬤有個肥頭大耳,好吃懶做的兒子,在甄府裏當小廝。夏嬤嬤仗著是大太太的心腹,想強討百合做她的兒媳婦,百合當然不肯依。

“你……你這是白日做夢!百合就是死也不會嫁到夏家!”百合氣的說話都結巴了。

七娘看著夏嬤嬤那雙渾濁的死魚眼睛,就氣不打一處來。你聽聽說話的口氣,哪裏是把她當主子待呀?無非也就是知會她一聲,下個月會少個丫鬟,然後再補上一個新的。

“哎呦呦,七姑娘你看看,這像是大太太調教出來的丫頭嗎?比姑娘脾氣還大呢!說句難聽的,說到死,我們這些下人,還真沒有這個資格呢!”

七娘冷眼看著夏嬤嬤,想起她在大太太麵前哈巴狗一般,大氣都不敢出,現在居然扯著嗓子拚命地喊。冷冷地開口道,“夏嬤嬤,既然百合不願意,強扭的瓜也不甜,何必呢?”

夏嬤嬤上下打量著七娘,發現那神采似乎和半年前有很大變化。這個姨娘生的七姑娘,活像她那個生母秦姨娘,性格懦弱老實,就是丫鬟都經常欺負她。凡是她屋裏值點錢的東西,不是讓下人偷走了,就是借去了,當然,從來沒人還過。今天居然說出這麼硬氣的話來?哼!一個姨娘養的,她還真把自己當主子了。

“七姑娘,百合沒了父母,是哥嫂養大。婚姻大事自然由哥嫂做主。按理說除了哥哥,還應該是主子點頭,可她原本就是大太太房裏的人,送給姑娘的,大太太還做不了主嗎?姑娘一口一個百合自己不願意,這婚姻大事,是姑娘家自己做得了主的嗎?”

也不等七娘回答,夏嬤嬤昂首挺胸地在前邊帶路了。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對了,七姑娘,抱枕鏽完了,抓緊時間鏽屏風。你也知道,雙麵繡最費時間,要是大太太的壽辰時做不完,你讓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也為難。”

七娘氣得渾身發抖,深藏在心底的那段記憶又浮現在腦海裏。

半年前她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這個十四歲小女孩的身上。當時好像是在洗澡,噴頭突然不噴水了,手剛一觸到淋浴頭上,想看看是不是噴頭堵了。一道麻酥酥的電源就湧遍了全身。她在這個世界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這個長著一雙死魚眼睛的夏嬤嬤。

躺在床上的小女孩已經病得奄奄一息了,嘴巴張得大大的,隻有呼出的氣,沒有吸氣了。很神奇的畫麵,很唯美的分飛。她竟然看見自己透明的魂魄,在星光下,絢彩地舞蹈,和小女孩合為一體,燃起了新的生命……

虛弱的身體剛剛好了一點,大太太就每天給七娘分配任務,繡荷包,繡枕頭,繡床單,繡被麵,繡錦屏……她懷疑自己原身體的主人就是超負荷勞動累死的。

“七娘給母親請安!”

一個體態豐腴的中年婦人端坐在堂屋的檀木梨花椅上,手裏捧著一個細瓷茶樽,正在吹開上麵的浮沫。聽到七娘的問候,笑吟吟地抬起頭,“七姑娘,你上次去看秦姨娘是什麼時候呢?”

七娘心裏一緊,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了?大太太居然關心起她的生母來。在這甄府裏,每件事都不會是沒來由的,“母親,是上個月,女兒去看的姨娘。”

秦氏望著七娘低垂著的頭,那張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這個七娘,還真有點看不透,和半年前確實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