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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愛到底是怎樣一種顏色?陽光般燦燦,青山般黛綠?還是如水,如空氣,永遠地滋潤著你,卻又寡味得讓你感覺不到?

林星搞不清,真搞不清。如果搞清了,林星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一個被父母過早遺棄的孩子,本是沒資格談論父愛的,上天偏是對她恩寵,給她賜給了林伯久這麼一位好父親。一想父親,林星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地下來了。淚水茫茫中,林星徹底地打開自己,她一定要看清,自己這份依賴裏,到底還存著什麼?

人可以糊塗一時,卻不能糊塗一世,這是林星忽然間明白的道理,在對波波無休止的糾纏中,林星也痛感一份累,累啊,她長長歎了一聲。我這是何必呢?她又歎了一聲。

她決計先將報複收起,好好想想自己。

再不細想,怕就沒機會了。林星的淚更猛,她的心事,有誰明白呢?茫茫世界,除了親愛的父親,誰還能聽見她的心聲,誰還能撫摸她的傷痛?

林伯——林星喃喃地叫了一聲,爾後匍匐在父親墓碑前。

久長久長的時間裏,林星以為她的生活是完整的,父愛包容了一切,覆蓋了一切,所有的不幸和苦難一旦沐浴在父親慈愛融融的目光下,這世界便幻化成另一個樣子,是的,父親的目光仿佛就是專門療傷的目光,能讓一切傷口愈合。如果沒有那個夜晚,如果沒有波波的闖入,她的一生應該是很幸福很幸福的。可是上帝偏是戲弄了她,一手給她糖果的同時,一手拋給她一隻刺蝟。

那個夜晚粉碎了林星,幸福這個詞突然變得猙獰可笑。那麼以前呢?難道父愛真的就像一首童話,把所有的陰雲都給遮住了?

不,不是這樣!林星終於懂得,一切其實就生長在父親的愛裏,那是怎樣的一份愛啊,博大、深沉,卻也疑惑重重。經曆了人生風雨的林星至此已經明白,她跟父親之間,原本還是有另外一份愛存在的,這是無法避免的一份尷尬,隻不過以前她不懂,不明白,沒把它想透罷了。上帝創造了男人和女人,最原始的愛便來自於這兩個物種,那份依賴裏,除了感恩,更多的竟是仰望。是啊,仰望,怪不得自己會對歐陽教授著迷,怪不得自己老也搞不清,為啥一見了歐陽,就會生出一份怪怪的親切感。現在她明白了,父親給她愛的同時,已為她深深種下了一顆種子,她的世界,便也因此而跟別人不同。

這是注定了的,沒有辦法。

父愛原本是有顏色的。

想清楚這一切,林星便嘩地看懂了自己的世界,看懂了她跟歐陽所謂的愛情。真的,她跟歐陽之間也是混亂的,迷茫的,關鍵就在於她總是先入為主。這就是她全部的不幸所在。

林星認為自己早就暗戀著歐陽,也許從見到他第一眼起,也許還沒見麵便已開始,有些東西真就存在在冥冥中,你不能不信。之所以久長地在愛的路上邁不動步子,是一條叫做道德的繩子纏著她的雙腳,或者還有什麼別的東西在暗中拽著她,現在想起來,就是父親,是林伯久。

她在門縫裏看到的那個夜晚成了她生命無情的轉折點,當她咬著牙把自己揮霍給歐陽時,其實流淌下來的,是一種叫做報複的血。報複誰呢?她原來堅定不移地認為,是波波,現在她笑了,荒唐啊,其實她真正想報複的,竟是林伯久!

父親,是你把我帶進了迷宮,你讓我走得好累。

冬日黑沉沉的夜裏,林星再次給父親磕個頭,這時候的她是平靜的,內心再也沒有波瀾。不是所有的思想都能掀起內心的波瀾,有時候思想的結局便是讓人徹底走向平靜。她起身,跟父親作別,她就要上路了,她要為自己做最後一件事,這件事一直困擾著她,讓她下不了決心,現在她盡可以放心地去做了。沒什麼可怕的,真的沒。人生誰能逃得過一死呢?她笑笑,有時候死也是幸福的。

經曆了那麼多苦與難,痛與裂,血淚交織中,死難道不是最美的結局?

林星離開深圳,再一次踏上去廣州的路。

之所以再次選擇廣州,內心深處還是不想驚擾父親。

外人看來,林星的世界是混亂的,汙濁的,如一灘泥水,永遠無法清澈。其實隻有她自己明白,除了把肉體撕裂給歐陽,人生路上,她並沒錯走幾步。況且跟歐陽,也不能稱之為錯誤。女人總是要為男人撕裂的,愛情也罷,肉欲也罷,這是上帝給女人的一個命劫,逃不過去,這是林星現在的看法。除此之外,林星真的沒再把自己撕裂給誰,她一生中惟一的一次,也將是她最後一次。這個真相一旦傳開,怕是整個世界都要震驚。

可見,有時候人們的目光是多麼愚蠢。世界的荒謬就在於,肮髒的怕不是大家目光下聲討的那個人,而恰恰是大家的目光。

林星上次去廣州,並不是賭博,盡管她熱愛賭博。跟那個叫甜甜的女孩認識後,林星突然找到一種解脫自己的方式,兩個人穿梭在形形色色的場所裏,目的並不是真想賭博或放縱,而是除了那些場合,她們真的沒別的路徑可選擇,她們都在拯救自己,都在做一種逃離,隻不過她要逃開的是林伯,甜甜要逃開的卻是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繼母。到廣州後,甜甜繼續做一種賭博的遊戲,她比林星更熱衷,林星卻踩上另一條路,另一條在她看來必須要踩的路。

不是王起潮擔心的那條路,粗俗的王起潮,他怎麼就能把林星想到那條路上呢?

林星是最早發現父親秘密的人,就是林伯跟陳雪吟的秘密。林星發誓要解開這個迷,她認為這迷對自己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