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化出現了。剛一進門,撲通就給波波跪下了。
波波愕然,她沒想到鄭化會在這個時候出現,更沒想到他以這種方式來見她。
半天,她避開目光,鄭化下跪的姿勢刺痛了她的眼睛。
跟鄭化一同進來的,是一位老者,六十多歲,像是生活在鄉下的知識分子。見波波半天不吱聲,老者說話了,他望住波波,聲音有幾分懇求:“經理,你就原諒這孩子吧,他犯了大錯,天大的錯,但他總算沒把錯犯到底。”
波波已經意識到老人要說什麼,她轉過目光,仔細地盯住老人,老人的臉是真誠的,說出的話,也是真誠的。但波波就是不敢相信,鄭化隻是為了救母親,拿走那麼多錢。
老者發了急:“經理,我把錢全湊來了,這孩子,他也是為了自己的娘,你就看在他死去的娘的份上,放過他吧。”老者說話間已哽咽起來,眼裏甚至滄然落下幾滴淚。
死去的娘?波波被這話擊中了,就算她再狠心,再不肯原諒鄭化,聽到這話,她也沒法狠了。
“起來吧。”半天,老者聽到波波這麼說了一聲。
老者發現,說這話時,波波眼裏是閃著淚花的。
“快起來,快跟經理把事情說清楚。”老者催促鄭化。
鄭化默默站起,卻不開口,也不拿眼看波波,他像是受了啥刺激,整個人木呆呆的。
“說呀,快跟經理說清楚。”老者再次催道。
老者是鄭化的舅舅,在鄭化老家紅土灣的那個小山溝裏教了一輩子書,他今天來,是替鄭化負荊請罪。波波不忍心他跟著受委屈,叫來李亞,讓他把鄭化舅舅帶到接待室。
辦公室就剩了波波跟鄭化,波波靜等了一會,還不見鄭化開口,心裏按捺不住了:“怎麼,一句話也不想講?”
鄭化這才把目光投過來,那目光讓波波哆嗦。這才多少日子,原來那個明朗健談的鄭化不見了,眼前,是一張沉鬱得接近僵死的臉,目光枯得跟池塘裏的綠水一樣,一竿子劃下去,攪不起一道波紋。
波波極力壓製著自己,不敢把心頭的怨和怒發泄出來。她再三跟自己說,這也是一個剛剛痛失親人的人,你要冷靜。
過了一會,鄭化問:“能給杯水喝麼?”
波波倒一杯水給他。她心裏期待著鄭化快把實情講出來。
鄭化一邊喝水,一邊拿眼四處張望,就是不說他拿錢為了什麼。
局麵僵了接近一個小時,李亞走進來說:“錢那位老人全交齊了。”說著,將一張銀行卡放波波麵前。波波拿著那張卡,在手裏轉來轉去。
“你壓根就不是為了你母親,說,到底為什麼?”
鄭化微微一震,飄浮的目光從半空中跌落下來。
“你是第三天才趕到醫院的,當時你身上根本沒帶錢。”波波又說。
鄭化吃驚地瞪住波波,這些事,她怎麼知道?
“你母親在手術床上掙紮的時候,你跟盛大建材的楊雲鶴在一起,她手裏錢比你多,將近三百萬。”
鄭化轟然垂下了頭,她把啥也調查清楚了。
“後來是楊雲鶴說服你,讓你先救母親。”波波進一步說。
鄭化再也堅持不住了,騰地從椅子上跌下,軟在地上。
“這張卡是楊雲鶴的,說,你把錢放在了哪?”
鄭化死死咬住嘴唇,生怕一鬆開,就要道出實情。
“錢在林星手上,對不?鄭化你真能做得出,為了林星,你竟敢忍心去騙另一個女人!”
“不——”鄭化叫了一聲。
“知道不,你抱著母親痛哭的時候,楊雲鶴去了另一個地方,監獄!”波波幾乎是從血管裏噴出這兩個字。
“不——”鄭化的聲音完全成了狼嗥。
“錢我可以不要,哪兒拿的你原還到哪兒去,但有一個條件,你必須給我把林星帶回來。”扔下這句,波波離開辦公室,她必須找一個能讓自己靜下心來的地方,否則,她會先鄭化瘋掉。
波波再次來到林伯久家,孤零零地在書房裏坐了很久,心裏不那麼痛苦的時候,才拿出電話,打給盛大建材的老板,告訴他鄭化回來了,錢一分不少,希望他不要太難為楊雲鶴,能放就給放了。
對方沉沉地說:“若不是看在你跟林先生的麵子上,這次我絕饒不了她。”
“放她一馬吧,誰讓她是女人,女人是抵擋不住這個世界的。”波波說。
直到盛大建材的老板答應了她,波波懸著的心才算放下。不過,一想還在看守所羈押的楊雲鶴,迷茫便再一次湧來,到底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這世上的女人瘋了?為什麼每一個男人身後,都流著好幾個女人的淚?
波波為楊雲鶴唏噓了好一陣子。
這晚,波波睡在了林伯久家,躺在以前自己擁有過的床上,波波內心起伏,她想起了自己流落深圳的日子,想起了曾經做“雞”的經曆,也想起了密友水粒兒,生活就像一條河,喧騰的河水過後,留在她心底的,竟全是沙子。
波波哭了,半夜時分她起身,抱著毛巾被,淚眼婆娑地來到林伯的書房。進門的一刻,她心裏喃喃道:“林伯,我回來了,我來陪你了。”
三天後,波波約了王起潮,去一家火鍋店吃飯。
“鄭化回來了。”剛一坐下,波波就跟王起潮說。
王起潮哦了一聲,從表情看,他已掌握了這個消息。波波心裏恨道:該死的王起潮,啥也瞞不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