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後,餘烈雪能感覺自己砸在了一片堅硬的事物上,六感渾然失去知覺,又頃刻恢複,如浸冰湖,通身麻楚。
他目光充血,落入水中,全身沉重,無盡降落。
他漸漸感覺自己胸口的跳動慢了,弱了,止了。
他不甘心?
然而掙紮有用嗎?
他發現自己四肢無感,身魂剝離,宛若萬斤巨力沉重壓迫,他欲爬起,就要把魂魄壓入身殼,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殼不再願意接受無助的魂魄,於是雙眼迷離,閉目。
當餘烈雪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頭埋在濕漉的土裏,每一口呼吸都能吸吮到腐敗的酸澀,抬起頭看著這片境地,陌生而怪異。
頭頂是一片環狀的雲,氤氳著藍芒光暈。
那雲不動,就好像一片霧鏡,四周築著巨大的牆垣,每一麵牆都有數百丈高,而他自己身處環壁中心,背倚綠林。
他掙紮著站了起來踩在實地上顯得特別虛弱,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這個地方究竟是哪裏。
恍然間,他默默笑了,笑得很難看,開裂的嘴唇蒼白帶血,可能是自己的偏激造就了注定的奇跡,他發現自己可能站在三宮的土地裏。
這應該是三宮吧?
他躊躇了不久,而又覺得餓了,於是隻能撇開愁緒,移動腳步朝著綠林走去。
因為綠林就處於四麵牆內的風景,並不大,也幸好生著許許多多漿果可用於充饑,這些漿果多以補氣為主,品種倒是很多,口感不一。
過了好一會兒,餘烈雪采食完畢回到環壁中心,再度打量了一番天際,他發現霧鏡雖然未動可卻有陽陰更替,隻是鏡子外的光無法直接穿刺,但鏡子內的明暗卻能很明顯地感知。
餘烈雪癡癡席坐在地上,望了望四境空曠的死路,這裏確實沒有路,他能確定自己就是從頭頂的霧鏡墜落而至。
他本抱著僥幸的心態,最初也僅是懷疑,落入那片星海卻是出現在了這裏,雖然他不懊悔可至少應該對長方炎他們說上一句。他承認自己是抱著無畏生死的心態,他也沒想過長方炎一行就一定會跟著跳,這份覆水難收也注定要發生。
有些路總該自己走,他想了想隨即又掐滅了自己多餘的想法。
看著霧鏡上的幽雲此刻已然日晚,天際的那塊霧鏡透不出光,牆垣之內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連日來,餘烈雪第一次能夠抽出時間好好休息,他確實是累了。
到了雞鳴,塵空莫名震動,大地仿佛嘶吼,他臥在地上能夠感覺到強烈的震感,他從迷糊當中清醒過來,發現眼前出現了一處縫隙,巨大的裂跡,一絲光明。
他猛然坐起,牆垣中央吹起一道風。
那抹風夾雜著一絲寂寞和冰凍,正前方的高牆開出一道口,像門似通路,而光就是從那裏漏出來的。
開了?
餘烈雪看到了高牆裂出的痕跡緩緩站了起來,他走到牆邊,四麵牆垣唯有這麵牆開了,看著缺口的裂跡,看著牆內的風景,他突然顯得很迷茫。
牆內,看不到盡頭,似能聽見無盡深處低沉的鳴吟。這一次,他顯得很認真,他聽不清究竟是風的聲音還是最初島嶼外圍就聽到的異音。
他並沒有選擇進入其中,他靜靜地看著這條開出的路,他總感覺這條路很詭異,又說不清哪裏有什麼怪異。
他就這樣坐著,靜靜地席坐在路口之外,四牆之下。迎麵拂風,風還是從路口裏吹來,他看著天際,天際上的霧鏡沒有變化,風陣陣地刮,愈刮愈快,愈刮愈大。他坐在天地之下,雖然這裏的天並不算天,他坐在那裏,心境渾然沉靜。
他就這樣,一度坐到了第二日日落,通身麻楚不已,仿佛感覺身骨皆欲斷裂,精神恍惚。
轟隆隆…
轟隆隆…
這個時候,路徑深處傳來異音,好似機杼連理變幻的晃音。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好像整個路徑深處都是巨大的器物。
餘烈雪突然精神一震,目光如炬,他想要看穿路徑深邃的黑暗,可卻再也看不清。過了好一會兒,四牆動蕩,大地皆晃,隆隆之音不絕於耳,那開了整整十二個時辰的高牆竟是閉合了。
他如遊魂一般再度站起,緊跟著去了一趟綠林撿了幾顆漿果補充了一番體力。於是索性又一次回到了那曾打開的牆門前。
他沿著那扇關起的門摸了摸,這座會晃動的門竟是擁有極好的契合度,如果沒有開啟,全然不知道這就隻是一麵牆。
這座牆高數百丈,在高深道人眼中當然並非遙不可及,可對於此刻的他來說卻是無法攀跨,短短一天,他突然特別好奇高遙上的另一番風景。他不自覺地沿著牆線踱步,他的手就靜靜地撫摸著牆跡,可能是因為這個地方曆經了多年風雨,牆上布滿了無數塵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