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齋食已是賢妹做施主,如何不筋麵了去?師哥,快搬來!”說言未了,卻早托兩盤進來,都是日常裏藏下的希奇果子,異樣菜蔬並諸般素饌之物,排一春台。淫婦便道:“師兄,何必治酒?反來打攪。”賊禿笑道:“不成禮教,微表薄情而已。”
師哥將酒來斟在杯中。賊禿道:“幹爺多時不來,試嚐這酒。”老兒飲罷道:“好酒!端的味重!”賊禿道。“前日一個施主家傳得此法,做了三五石米,明日送幾瓶來與令婿。”老兒道:“什麼道理!”賊禿又勸道:“無物相酬,賢妹娘子,胡亂告飲一杯。”兩個小師哥兒輪番篩酒。迎兒也勸了幾杯。那淫婦道:“酒住,不去了。”賊禿道:“難得娘子到此,再告飲一杯。”潘公叫轎夫入來,各人與他一杯酒。賊禿道:“幹爺不必記掛,小僧都吩咐了,已著道人邀在外麵,自有坐處酒麵。幹爺放心,且請開懷多飲幾杯,”原來這賊禿為這個婦人,特地對付這等有力氣的好酒。潘公央不過,多了兩杯,當不住,醉了。和尚道:“且扶幹爺去上睡一睡。”和尚叫兩個師哥,隻一扶,把這老兒攙在一個冷淨房裏去睡了。這裏和尚自勸道:“娘子,開懷再飲一杯。”那淫婦一者有心,二來酒入情懷,不覺有些朦朦朧朧上來,口裏嘈道:“師兄,你隻顧央我酒做什麼?”賊禿低低告道:“隻是敬重娘子。”淫婦便道:“我酒是罷了賊禿道:“請娘子去小僧房裏看佛牙。”淫婦便道:“我正要看佛牙了來。”這賊禿把那淫婦一引,引到一處樓上,是那賊禿的臥房,設得十分整齊。淫婦看了先自五分歡喜,便道:“你端的好個臥房,幹幹淨淨!”賊禿笑道:“隻是少一個娘子。”那淫婦也笑道:“你便討一個不得?”賊禿道:“那裏得這般施主?”淫婦道:“你且教我看佛牙則個。”賊禿道:“你叫迎兒下去了,我便取出來。”淫婦便道:“迎兒,你且下去,看老爺醒也未。”迎兒自下得樓來,去看潘公。賊禿把樓門關上。淫婦笑道:“師兄,你關我在這裏怎的?”這賊禿淫心蕩漾,向前摟住那淫婦,道:“我把娘子十分愛慕,我為你下了兩年心路;今日難得娘子到此,這個機會作成小僧則個!”淫婦道:“我的老公不是好惹的,你要騙我。倘若他得知,不饒你!”賊禿跪下道:“隻是娘子可憐見小僧則個!”那淫婦張著手,說道:“和尚家,倒會纏人!我老大耳刮子打你!”賊禿嘻嘻的笑著,說道:“任從娘子打,隻怕娘子閃了手。”那淫婦淫心飛動,便摟起賊禿,道:“我終不成當真打你?”賊禿便抱住這淫婦,向前卸衣解帶,了其心願。好半日,兩個雲雨方罷。那賊禿摟住這淫婦,說道:“你既有心於我,我身死而無怨;隻是今日雖然虧你作成了我,隻得一霎時的恩愛快活,不能彀終夜歡娛,久後必然害殺小僧。”那淫婦便道:“你且不要慌。我已尋思一條計了;我家的老公個月到有二十來日當牢上宿;我自買了迎兒,教他每日在後門裏伺候,若是夜晚,他一不在家時,便掇一個香桌兒出來,燒夜香為號,你便入來不妨。隻怕五更睡著了,不知省覺,那裏尋得一個報曉的頭陀,買他來後門頭大敲木魚,高聲叫佛,便好出去。若買得這等一個時,一者得他外麵策望,二乃不叫你失了曉。”賊禿聽了這話,大喜道:“妙哉!你隻顧如此行。我這裏自有個頭陀胡道人。我自吩咐他來策望便了。”淫婦道:“我不敢留戀長久,恐這們疑忌。我快回去是得。你隻不要誤約。”那淫婦連忙再整雲鬟,重勻粉麵,開,開了樓門,便下樓來,教迎兒叫起潘公,慌忙便出僧房來。轎夫了酒麵,已在寺門前伺候。那賊禿直送那淫婦到山門外。那淫婦作別了,上轎自和潘公,迎兒歸家,不在話下。說這賊禿自來尋報曉頭陀。本房原有個胡道,今在寺後退居裏小庵中過活,諸人都叫他做胡頭陀;每日隻是起五更來敲木魚報曉,勸人念佛;天明時收掠齋飯。賊禿喚他來房中,安排三杯好酒,相待了他,又取些鋃子送與胡道。胡道起身說道:“弟子無功,怎敢受祿?
日常又承師父的恩惠。”賊禿道:“我自看你是個誌誠的人,我早晚出些錢,貼買道度牒剃你為僧。這些銀子權且將去買衣服穿著。”原來這賊禿日常時隻是教師哥不時送些午齋與胡道;待節下又帶挈他去誦經,得些齋襯錢。胡道感恩不淺,尋思道:“他今日又與我銀兩,必有用我處;何必等他開口?*磕z胡道便道:“師父但有使令小道處,即當向前。”賊禿道:“胡道,你既如此好心說時,我不瞞你:所有潘公的女兒要和我來往,約定後門首但有香桌兒在外麵時,便是教我來。我難去那裏踅。若得你先去看探有無,我可去。又要煩你五更起來,叫人念佛時,可就來那裏後門頭;看沒人,便把木魚大敲報曉,高聽叫佛,我便出來。”胡便道:“這個*ぞ釵v。”當時應允了。其日,先來潘公後門討齋飯。隻見迎兒出來說道:“你這道人如何不來前門討齋飯,在後門裏來?”那胡道便念起佛來。裏麵這淫婦聽得了,便出來問道:“你這人莫不是五更報曉的頭陀?”胡道應道:“小道便是五更報曉的頭陀,教人省睡,晚間宜燒些香,佛天歡喜。”那淫婦聽了大喜,便叫迎兒去樓上取一串銅錢來施他。這頭陀張得迎兒轉背便對淫婦說道:“小道便是海師父心腹之人,特地使我先來探路。”淫婦道:“我已知道了;今夜晚間你可來看,如有香桌兒在外,你可便報與他則個。”胡道把頭來點著。迎兒取將銅錢來與胡道去了。那淫婦來到樓上,把心腹之事對迎兒說。奴才但得些小便宜,如何不隨順了!
說楊雄此日正該當牢,未到晚,先來取了鋪蓋去監裏上宿。這迎兒夜得了些小意兒,巴不到晚,早去安排了香桌兒,黃昏時掇在後門外。那婦人閃在旁邊伺候。初更左側,一個人,戴頂頭巾,閃將入來。迎兒一嚇,道:“誰?”那人也不答應。這淫婦在側邊伸手便扯去他頭巾,露出光頂來,輕輕地罵一聲:“賊禿!倒好見識!”
兩個抱摟著上樓去了。迎兒自來掇過香桌兒,關上了後門,也自去睡了。他兩個當夜如膠似漆,如糖似蜜,如酥似髓,如魚似水,快活淫戲了一夜。正好睡哩,隻聽得咯咯地木魚響,高聲念佛,賊禿和淫婦一齊驚覺。那賊禿披衣起來,道:“我去也。今晚再相會。”淫婦道:“今後但有香桌兒在後門外,你便不可負約。如無香桌兒在後門,你便切不可來。”賊禿下,淫婦替他戴上頭巾。迎兒關了後門,去了。
但是楊雄出去當牢上宿,那賊禿便來。家中隻有這個老兒,未晚先自要睡;迎兒這個丫頭已自做了一了;隻要瞞著石秀一個。那淫婦淫發起來,那裏管顧。這賊禿又知了婦人的滋味,便似攝了魂魄的一般。這賊禿隻待頭陀報了,便離寺來。那淫婦專得迎兒做,放他出入。因此快活往來戲耍,將近一月有餘。且說石秀每日收拾了店時,自在坊裏歇宿,常有這件事掛心,每日委決不下,又不曾見這賊禿往來。每日五更睡覺,不時跳將起來料度這件事。隻聽得報曉頭陀直來巷裏敲木魚,高聲叫佛。石秀是乖覺的人,早瞧了九分,冷地裏,思量道:“這條巷是條死巷。如何有這頭陀,連日來這裏敲木魚叫佛?*琗⑥野i疑!”當是十一月中旬之日,五更時分,石秀正睡不著,隻聽得木魚敲響,頭陀直敲入巷裏來,到後門口高聲叫道:“普度眾生救苦救難諸佛菩薩!”石秀聽得叫的蹺蹊,便跳將起來去門縫裏張時,隻見一個人,戴頂頭巾,從黑影裏,閃將出來,和頭陀去了;隨後便是迎兒關門。石秀瞧到十分,恨道:“哥哥如此豪傑,討了這個淫婦!倒被這婆娘瞞過了,做成這等勾當!”巴得天明,把豬出去門前掛了,賣個早市;飯罷,討了一遭賒錢,日中前後,徑到州衙前來尋楊雄。好行至州橋邊,正迎見楊雄。楊雄便問道:“兄弟,那裏去來?”石秀道:“因討賒錢,就來尋哥哥。”楊雄道:“我常為官事忙,並不曾和兄弟快活三杯,且來這裏坐一坐。”楊雄把這石秀引到州橋下一個樓上,揀一處僻靜閣兒裏,兩個坐下,叫酒保取瓶好酒來,安排盤饌海鮮案酒。二人飲過三杯,楊雄見石秀隻低頭尋思。楊雄是個性急人,便問道:“兄弟心中有些不樂,莫不家裏有甚言語傷觸你處?”石秀道:“家中也無有甚話。兄弟感承哥哥把做親骨肉一般看待,有句話,敢說麼?”楊雄道:“兄弟何故今日見外?有的話,但說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