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的女真首領:哈達王台,隻稱臣不稱雄,病老而死,未能完成女真的統一;建州王杲,隻稱雄不稱臣,身首異處,也未能完成女真的統一。努爾哈赤則汲取女真曆史經驗,采取了既稱臣又稱雄的策略,暗自坐大,形成氣候,建元稱汗,進占遼東。
努爾哈赤建立後金,自踐汗位,這是他政治生涯的轉折點,也是建州與明朝關係史上的轉折點。像一切事物總是要在一定條件下,各向著其相反方向轉化一樣,明朝與建州、漢族與滿族、中央與地方、統治民族與被統治民族的關係,也要在一定條件下發生轉化。這個轉化的總體條件是女真的統一和明朝的衰落、個體條件是努爾哈赤的精明和萬曆皇帝的怠惰。在中國封建社會裏,每當階級矛盾、民族矛盾以及統治集團內部矛盾激化而皇權衰微的時候,總要出現地方割據。其中有農民武裝割據,有封建軍閥割據,也有民族政權割據。萬曆朝廷的衰微、萬曆皇帝的腐敗,為努爾哈赤衝決臣屬關係的網羅,建立後金民族割據政權,準備了外部條件。
正值努爾哈赤建立後金政權的明朝萬曆年間,社會矛盾空前激化,土地兼並日益激烈。以皇帝、貴族、畹(wǎn)戚、權臣、縉紳為代表的大小地主集團,更加瘋狂地掠奪土地。明神宗萬曆帝占地二百一十萬畝。其弟翊鏐,生四歲而封,占田“多至四萬頃”(《明史·諸王五》第120卷)。而其子福王封地,“括河南、山東、湖廣田為王莊,至四萬頃。群臣力爭,乃減其半”(《明史·食貨一》第77卷)。至於縉紳豪富,占田少者數百畝,多至數千畝,乃至數萬畝。莊田侵奪民業,地主兼並土地,大量自耕農破產。致有田者什一,而無田者什九;富者連田阡陌,而貧者無立錐之地。土地高度集中在遼東地區的表現,是軍屯製的破壞。明初,遼東實行軍屯製,各衛屯軍領之於衛所。遼東衛所隻有官舍與軍餘,正子為軍,次子為餘,都屬於軍屯。後來,邊外屢遭兵燹,屯軍多有逃死;屯田多為軍官占奪,屯法盡壞。有的軍官隱丁占地:“一戶之丁,以百口計矣;一官之地,以千畝計矣。”(《明神宗實錄》內閣文庫本,第37卷)軍屯破壞,軍餘亦亂,故“軍失是以無兵,屯失是以無餉。”(沈國元:《兩朝從信錄》第32卷)而且,有司慘毒搜括,漁斂無已,“遼卒不堪,脅眾為亂”(《明史·食貨一》第77卷)。遼東地區軍屯破壞,兵無月糧,差役煩苛,悲苦萬狀。朝鮮領議政李元翼目睹遼東一帶,疲弊已極,“財殫力竭,萬無生理,聞見慘然”(《李朝宣祖實錄》第108卷)。
萬曆朝不僅土地高度集中,軍屯製度敗壞,而且政治極為腐朽。以皇帝、宦官、王公、佞臣為代表的貴族官僚集團,已成為統治階級內部最反動、最寄生、最腐朽的集團。萬曆帝二十幾年不禦朝政,以久病虧衰之軀,高臥深宮之中,日與宮女、太監廝混。一切奏章,多留中不發;閣部大臣,亦遇事敷衍。即如朝廷會議,大都流為故套。朱國禎《湧幢小品》記:
朝廷會議,皆成故套。先一日,應該衙門於各該與議官,通以手本畫知。至期集於東闕,該衙門印官,首發一言,或班行中一二人,以片言微語,略為答問,遂輪書題稿,再揖而退。既出闕門,尚不知今日所議為何事,或明知其事不言,出門嘖嘖,道其狀以告人者。(朱國禎:《湧幢小品》第8卷)
萬曆帝既深居簡出,不理政事,又擲金如土,揮霍無度:鄭貴妃生子,賜宮中賞銀十五萬兩;生日壽節,賞銀二十萬兩;潞王就國,用珠寶銀三十萬兩(《萬曆邸鈔》第1冊);營建定陵,“費至八百餘萬”(《明史·禮誌十二》第58卷);皇子諸王冊封、冠婚、袍服費銀一千二百餘萬兩(《明史·王德完傳》第235卷);采辦珠寶用銀,多至二千四百萬兩。浩繁億萬,入不敷出,便派人四出搜刮百姓脂膏。稅監高淮在遼東即是一例。輔臣朱賡等請撤遼東稅使疏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