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個突如其來的紅衫少年身上,他卻坦然於手勢之間,恍然未覺眾人灼熱的目光。藍衣男子看得有趣,不禁笑道:“這個小子倒是有趣,嗯,和我有幾分相像。還沒等我掀他們場子,倒被這小子捷足先登了。”
一邊一直注視著那個紅衫人影的玄衣男子卻搖頭道:“六哥,你這一口一口的‘小子’實在是……你看這樣明眸皓齒的,怎麼看也不是個小子啊。”
“嗯?”他這麼一提點,自己再那麼仔細瞧瞧,還真是這麼回事兒。不由得笑得開懷:“這個丫頭有意思。我倒要看看她有什麼能耐,好生猖狂。”說罷,挪了挪身子,有些不雅觀地長腿一伸,靠在椅背上,戲謔地看著正在聚精會神作畫的紅衫“少年”。
一炷香過後,紅衫少年眉頭一舒,美目一轉,笑盈盈擱下了筆。環顧眾人片刻,說道:“拙作,獻醜了。”
老者冷哼一聲,這會子倒是謙虛了。伸手接過案上墨跡未幹的畫作,那麼一看,便愣住了。畫上的仍然是觀音,可與張岐山所繪卻是完全不同。觀音立於波瀾邊,柳眉芙麵,生動俏麗。神情多一分則造作揉捏,少一分則生硬呆板。烏發如瀑,絲絲分明垂與肩頭。那白衣勝雪,似乎風起便要上下翻飛,飄逸柔美。好一個脫凡仙子,好一個非凡手筆。張岐山的觀音,太過士族氣,富貴堂皇。而這個少年的觀音,清逸脫俗,真真有著淡泊如水的性情,傳神之極。無論是技法的嫻熟還是人物的描摹,這個少年都在之上。髯須老者一愣,不禁再次打量眼前這個生澀少年。
他舉起手中的畫作給眾人看。坐下的文人畫士愣了愣,麵麵相覷一陣,卻沒人說話。是貶是褒呢?這貶,可是睜著眼睛說瞎話。這褒,那張大師的……
正在眾人思忖之時,老者問道:“敢問這位小兄弟姓甚名甚?師出何處?小小年紀竟有這番作為。”
他哈哈一笑,作揖道:“在下一介平民,名字不足掛齒。亦無師友,自學成才。”
“哦?”老者一聽他自學成才,大改先前的態度,“那倒是齊了,小兄弟憑著自己的悟性可以至此,實屬難得。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他微笑著說道,“這桂冠就是小兄弟的了。大家有何異議?”
“沒有,這位少年畫技了得。當之無愧!”
“是啊,我等自愧不如啊。”
紅衫少年聞言,笑得暢意:“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唉,慢著。”這廂那藍衣男子看了半天熱鬧終於開口了,見紅衫人蹙眉看過來,不由得狡黠一笑,看了看身邊麵無表情的玄衣男子,起了身自顧自散漫地走過來。“還不要這麼早下定論。不是嗎?”言罷,已經站在了那人身邊,湊得很近,似乎他嘴中呼出的熱氣可以噴在那人脖頸上。紅衫少年神經質地挑開一步,恭敬地作揖:“這位兄台有何賜教?”
他仔細瞧了瞧少年的話,先是點點頭接著卻搖頭了:“小兄弟畫的雖很是傳神,可這眼神卻少了些許神韻。”
“眼神?”少年一愣,狐疑地看向藍衣男子。男子微微一笑,執起筆來舔飽丹青,手腕輕轉,便有放下了筆。然後好整以暇地抱臂看向少年。
少年看向藍衣男子修改過的眼神,登時愣住了。這幾筆一加,原本清泠的眼神變得超然大智起來,流轉之間好似碧波萬頃。那觀音似乎成為了真的一般,躍然於紙。少年讚歎道:“這最出彩的就是這眼睛了。真是畫龍點睛啊,兄台。在下自愧不如,這桂冠,在下也再不敢擔當了。”
藍衣男子微微一笑,搖頭道:“哪的話,小兄弟你看起來也不過十三四歲,來日方長,你一定會有很好的造就的。”
少年聞言眸光一轉,說道:“那是,等到夏天我才及……十五歲。一定有一天可以超過你。”少年眼神堅定異常,好似在許下什麼諾言一般。
老者盯了藍衣男子半晌,幽幽問道:“老夫愚訥,不知這位是否就是六皇子邵陵王?”話一出口,滿堂皆是一驚,打量著這個英俊年輕男子。皇上的六皇子蕭綸可是不小的人物,這樣的詩文大會,出席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藍衣男子一挑眉,笑道:“先生是如何看出來的?”
老者深深行禮道:“果真是六王啊。”眾人聞言,紛紛行禮。“六王工尺之長早已聞名天下。老夫想,這兩筆神韻俱全的,也隻有王爺了。哈哈,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蕭綸笑得有些自負,看看還在雅座上端坐的玄衣男子,似乎在擺豁著。玄衣男子兀自品著茶,卻一直看著那個知道蕭綸身份後唯獨沒有變換表情的紅衫少年,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