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我說,銀河,你知道那女孩叫什麼嗎?
銀河說,張夢琪。
我點點頭,許久之後又突然想到了什麼。對銀河說,張夢琪?
銀河點點頭,說,我看到她的作業本上是這個名字。
我略有所思地點點頭。
第二天放學我一把拉住張夢琪,她被嚇了一跳。
我說,我需要一個機會解釋解釋。
她說,解釋?解釋什麼?
我說,那次你的胸罩絲帶真的不是我解開的,當時我在睡覺,是…是我的…是…那個…你叫張夢琪是吧?
女孩點點頭。
我說,你的名字蠻好聽的,我以前有個朋友也叫這個名字。
女孩欣喜地問,也叫張夢琪?
我搖搖頭,說,不是,姓氏不一樣。
女孩點點頭,說,是嗎?
我堅定地點點頭。
女孩望著我,許久之後笑了。
我奇怪地問,你笑什麼。
女孩說,你不用跟我套近乎,那件事我已經不會再追究了。
我無奈起來,說,不是,那次真的不是我。
女孩笑了笑說,你不用解釋的,我真的不在意了。
我看著女孩,她注視著我,似乎滿富神情。
女孩又說,我喜歡你。
我看著她,許久之後,說,我們還是做好朋友吧。
女孩低著頭沉默許久,說,看來那句話是真的。
我很奇怪,問道,什麼話?
她撅著小嘴看著我,說,如果你想要和一個人做好朋友,很簡單的一個辦法就是對他表白,這樣那個人就會說“我們還是做好朋友吧”,如此,兩個人就可以做好朋友了。
我看著她,沒有說話,她悄悄把頭靠在我的肩膀,我也沒有拒絕。
之後,我帶著她一起去吃飯,特意把銀河叫上。
我把銀河介紹給女孩,女孩驚訝地望著銀河,銀河看著女孩這樣一直注視著自己一時不知所措。
許久之後,女孩指著銀河大聲地問,你是銀河?
銀河點點頭。女孩轉過頭看著我注視老半天,指著我說,莫非你是陳晏澤?
我很奇怪,說,你怎麼知道?
女孩笑了笑。
我突然想起劉夢琪,莫非張夢琪就是劉夢琪。
隻聽女孩說道,我看到老師的座位表上有一個名字叫作“吳林”,旁邊一個括弧,裏麵寫著銀河,而銀河的旁邊是陳晏澤。
我說,嗬嗬,原來是這啊。
女孩向銀河問道,吳林是你的真名吧,你小名叫銀河嗎?
銀河點點頭沒有說話。
女孩接著問,為什麼要叫銀河呢,莫非你爸是攝影師,拍過一張銀河的照片得了獎,舍不得用給了你這個兒子。
我和銀河相互注視了一下。我以質問的語氣問,你怎麼知道?
女孩說,我就是知道,我是誰啊,怎麼會不知道呢。
我說,你是誰啊。
女孩說,我是張夢琪。
我說,張夢琪又怎麼樣,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嗎。
女孩說,那倒不能,不過我曾經是劉夢琪。
我和銀河“哦”了一聲,思索著點頭。
女孩奇怪地問我們,難道你們不覺得驚奇嗎?
我說,沒什麼驚奇的,早就猜到是你了。
女孩說,是嗎?
我點點頭,說,劉夢琪…不對,張夢琪…哎,這麼繞口。
女孩說,嗬嗬,幹脆叫我小琪啊。
我說,小琪,小琪啊,老朋友久別重逢,值得慶賀啊。
女孩說,那又怎麼樣呢。
我說,你該請客吧。
女孩說,憑什麼?
我說,就憑銀河喜歡你。
一陣沉默。小琪看看銀河,銀河低下頭,小琪又看看我,我也低下頭。
我們走進一家飯店,我說我想吃紅燒獅子頭,小琪說行。銀河說他要吃牛肉,小琪說可以。我說我要喝羊湯,小琪正要說話,老板說沒有。我說那算了,小琪問還要什麼,老板說,這裏有燒餅夾肉要不要。我看著老板,說,你們這裏燒餅夾肉都有,怎麼沒羊湯啊。老板說,就是沒有,就像你去嫖妓,妓院裏有妓女,但人家不準備套子你也不能說些什麼啊。之後,我們對著老板一陣唏噓。
小琪說,如果我爸媽不離婚可以讓我爸做飯給我們吃,他是個廚師,做飯很好吃的。
我問小琪,消失六年,怎麼又突然出現了?
小琪說,想出現就出現了呀。
我笑著說,是嗎?
小琪說,是啊是啊。
我們一起笑了笑,之後便是一陣沉默。
我說,你怎麼換了姓氏。小琪說,我爸媽離婚後,我就跟著我媽,所以就隨我媽的姓啊。又是一陣沉默。
許久之後,小琪接著說,其實當初我爸爸帶著我們搬到湖南去了,本來生活得蠻好的。可到湖南不久,我媽媽發現原來我爸爸是因為一個女人才要帶著我們搬過去的。於是,我爸媽離婚了,我媽又帶著我到湖北我姥姥家住了幾年,外婆去世後,我媽便又帶著我回來了呀。
銀河說,是這啊,想不到這幾年你經曆得蠻多的。
小琪喝了一口水,接著說,嗯嗯,是啊,在這幾年裏我還談過兩次戀愛呢。
我驚訝起來,說,不會吧,你早戀嗎?
小琪說,哎呀,什麼早戀不早戀的。你們知道嗎,我第一個男朋友竟然不喜歡女人。
我和銀河說,不喜歡女人?
小琪不耐煩地說,就是他是同性戀啦。
銀河說,那你們怎麼還會走到一起啊。
小琪說,他長得帥啊,還懂得體貼人,我就喜歡上了他,於是就追他。他就帶著我整天逛街,吃飯,看電影。其實,剛開始我並不知道他是那個,要知道的話我肯定不會喜歡他的,現在想起來都後怕。
我說,這你怕什麼啊,他是個同性戀,起碼不會強奸你啊。
小琪說,不是怕他啦,我有點怕戀愛了。
銀河說,那你後來怎麼又戀愛了?
小琪說,後來是另一個男的喜歡我的,就一直追我,其實我並不喜歡他,接受他之後,我們連在一起一個月都不到。哎,別隻說我,你們這幾年怎麼樣,有沒有遇到合適的妞。
我笑著說,什麼合適不合適的,再說,遇到合適的我也不敢追啊。
小琪看著我說,不會吧,我覺得小時候你蠻大膽的啊。那銀河呢?
銀河看著小琪不說話。我說,其實銀河看上一個,就是一直沒有出手。
小琪說,為什麼啊,你說是誰,我幫你啊。
銀河還不言語,我說,是你。
小琪尷尬地看著我,不再言語。不久,飯菜上來了,我們幾個吃得正香之時,一個乞丐走到桌旁。老板走過來大聲嗬斥著讓他離開,乞丐猶豫片刻緩緩地轉過頭,他的眼睛一直注視著我,直到轉身離去。我突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趕緊端起盤子追上乞丐,把盤子中剩下的幾個獅子頭夾進他那破了一個角的瓷碗中。乞丐看看我,還是那種眼神,轉身離去。老板問我幹嗎可憐一個瞎子啊,我頓時明白乞丐的那種“眼神”有多麼深邃了。我看看老板笑著說,我喜歡他那沒有生命的眼睛所透出的一種有生命力的眼神。我坐下來,老板站在門口許久返回來,嘴裏低聲呢喃著“難道瞎子也會有眼神”。
國道旁房屋逐漸多了起來,人群也漸漸出現,已經到了新市。朋友提議下車找個飯店吃點東西休息休息再趕路。我們停在路邊,我抬頭仰望著天空,陽光刺眼,根本找不到太陽在哪裏。近四十度的天氣,我覺得是時候停下來休息了,不然真的要在這次遠行中被高溫天氣給革掉性命了。
我們沿著路邊推著車看了幾家飯店,最終走進一家北方菜館,因為我們覺得這個應該可以找到家的感覺。飯店不算大,零散地擺著五張圓桌,其中一張桌子旁坐了四個中年人,想必是過路的司機,牆壁上掛著一台二十四寸的電視,放映著電視劇《回家的誘惑》。飯店前台兼收銀台旁坐著一個中年女人,嘴角有一顆黑痣,對著電視悄悄地笑著。收銀台後邊旁邊不遠是一道小門,從裏麵傳出鍋鏟炒菜油炸的聲音。
我和朋友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中年女人拿著菜譜走了過來,把菜譜一放,眼睛又轉到了電視機上。朋友拿著菜譜看了半天隻勾選了兩個菜,我接過菜譜看了許久並沒有找到什麼好吃的。我問女人有紅燒獅子頭嗎,女人頭也不回地說沒有,我又低頭看看菜譜問有羊湯嗎,女人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又回過頭說沒有。我看看菜譜,實在找不到想吃的東西,便遞給朋友說,你再找兩個菜吧,我不找了。朋友看了半天拿筆勾了兩下,還給中年女人,女人接過菜譜離開,眼神卻始終在電視上麵。最後走進裏麵去才回過頭去,可剛進去幾秒鍾就又趕緊出來了,出來後又坐在那裏望著電視機傻笑。
片刻,朋友說,要不要喝點?
我看看朋友,對著中年女人大聲喊,老板來幾瓶冰鎮啤酒。
女人回答道,幾瓶啊?
我問朋友幾瓶,朋友說,四瓶吧。於是,我對女人大喊,六瓶。
朋友看看我說,六瓶,你喝啊?
我笑笑說,反正這麼熱,不急著趕路,這裏麵還有空調吹著,多呆一會嘛。
中年女人拿來六瓶啤酒,我拿起酒瓶起子打開兩瓶,遞給朋友一瓶。
我突然想起服裝店的那個女孩,於是打開手機登上QQ,加上她的QQ。片刻之後,得到她的同意信息,我看到她的網名是紫色蝴蝶結,於是便為她改了備注,劉玉冰,跟她本人一樣冰清玉潔,美麗大方。
我說,在不?她說,在。我說,在幹嗎?她說,跟你聊天。我頓時無語。
她說,你在幹嗎?
我說,在吃飯,你吃了嗎?
她說,沒心情。
我問為什麼,她回答不知道。我說這又是為什麼,她回答說還是不知道。
我問,你父母呢?
她說,不在身邊,在新市。
我說,我現在就在新市。
她說,父母在新市開了一個小飯店,叫作北方菜館。
我遲疑了一會,然後說,我就是在北方菜館,這裏有一個女人,嘴角有一顆黑痣。
她說,那是我媽。
我接著問,那你爸呢。
她說,死了。
我遲疑片刻,微微起身看向飯店裏麵,然後說,廚房裏有一個男人。
她說,那是我後爸。
我“哦”了一聲。
許久沉默之後,她發來一大串文字:“我媽是北方人,我爸就是湖南人,以前我家是住在嶽陽的。後來,由於我爸爸工作的原因搬到汨羅新市,十年前我爸在國道邊出了車禍變成植物人,五年前他還是去世了。兩年前我媽和她的初戀情人結婚,他們共同開了一個飯店,為來往的司機過客提供方便,我不願接受這個後爸便搬了出來自己開了一個服裝店。”
我看著思考著,這是個怎樣的女孩,如果我真的隻是她的過客的話,似乎這一切對我來說簡直太無所謂了。我回複說,想不到你的身世這個樣子。
她說,這有什麼,天下又不隻是我一個人是這樣的,命運多舛,沒有人能左右什麼。
我說,你看得真開。
信息發過去之後,我才發現她的頭像變成了灰色,她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我緊張起來。我很奇怪,她隻是我人生中的過客,我為什麼會關心她。我喝了一口啤酒,夾了幾個花生米填進嘴裏,還時不時注意著那個灰色的頭像,也許她去吃飯了吧。等了大約五分鍾,那個頭像依然沒有再次亮起來,我隻好退出關閉手機。朋友此時已經喝了兩瓶啤酒,而我第一瓶還有一杯,我遞給朋友一瓶,說,你四瓶,我兩瓶。朋友欣然接受,菜已經上完,我似乎隻認得有一個菜是花生米,其他的我還真是叫不出名字。
這次午飯,花費我們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而此時電視機裏《回家的誘惑》也已經播映完畢,換上一個推銷可以塑造女性完美身材的內衣的廣告,我記得,我讀初中的時候就有這個廣告,我一個表姐還曾經買過這個產品。我對表姐說,表姐,你本身就很漂亮,不用再塑造了,不然塑造過度就不好了,物極必反的。表姐得意地向我展示著她的身材,說,你不懂,表姐現在在戀愛,他喜歡大尺度的,我的還不夠尺寸。我笑笑不語。再後來,表姐失戀,在我的印象中,她還沒有談過一次成功的戀愛,這個成功不是說兩個人能走到最後,而是在分開後可以讓表姐覺得無怨無悔。
看著那些拍廣告的模特,我突然想起我剛進入大學第一天遇到的一個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