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風吟暗笑著:“光急有什麼用?趕快跑呀。不知道是什麼厲害角色,讓這童老頭害怕到如此程度?老鼠見到貓似的——腳自個先軟了。”
廟外傳來女子的聲音,清脆甜美:“姐,應該就在這廟裏。”童老頭滿臉畏懼神色,急竄至神龕下的台座,掀開粘滿灰塵的帷幔,皓首就往裏麵鑽。原來台座是中空的,空間不大,倒還可以容納得下個頭中等的童老頭。
蕭風吟看著童老頭一副狼狽相,不禁宛爾。卻見垂下的帷幔重新被掀開,童老頭探出頭來,衝蕭風吟扮了個鬼臉,然後食指靠在嘴上,輕“噓”了一聲,迅速縮了回去。
“小童,開開門。”破舊的廟門被推得“咿呀”作響,“小童,我們知道你在裏麵的,快開門。不然我們要踢門了。”
蕭風吟正猶豫著要不要過去,卻聽得一聲輕“噓”,童老頭又從帷幔後露出半個臉,衝他直搖頭。“嘩”地一聲,木門被撞開了,一紅一黃兩條身影隨著強勁的寒風猛撲進來。香案上的燭火左右搖晃著,險些熄滅。
紅的殷紅眩目,黃的鮮黃耀眼,那是兩個身材苗條如少女,卻已鬢角染霜的女子。她們看見麵前站著的蕭風吟,頓時一愣,幾乎同時問道:“你是誰?我的小童呢?”兩人長相極為相像,隻是紅衣女子聲音清脆如風鈴,黃衣女子聲音輕柔如水。
“我——”蕭風吟正欲開口,她們兩人卻並不理會他,開始上梁下地四處尋找開了。
“小童,你出來!我知道你在這。”紅衣女子撲向神龕。
“小童,你不喜歡我們的話,就出來當麵說一聲嘛。”黃衣女子彎腰掀開香案前的帷帳,低頭探視。
“姐,有沒有?”紅衣女子從神龕後出來。
“沒。”黃衣女子黯然搖頭,美麗的眼睛裏晶瑩欲滴,聲音哽咽,“小童,你幹嘛這麼討厭我們姐妹倆?
“還不都是因為你!沒有你,我的小童是不會不理我的。”紅衣女子突然柳眉豎立,美目圓睜,氣咻咻地說。
“小童是喜歡我的。就是因為你,他才離開我。”黃衣女子淚珠串串垂落,浸濕了胸襟一片,“小童,我找你找了三十年,從大理追到膠東,從膠東又到了這裏。我到處找你,你就這麼忍心啊——”她突然“嚶嚶”哭了。本來還氣勢洶洶的紅衣女子聽到這裏,把手中的蠟燭一扔,不顧香案上厚厚的香土濃塵,趴著也放聲大哭:“小童,我不活了,我不會再追你、煩你了……以後你再也不需要躲來躲去了……”
神龕台座的帷幔一抖,童老頭一身灰白竄出:“哭,哭什麼啊!煩死人了!真是煩死人了!”兩女子破涕為笑,大喊一聲“小童”,眼淚也不及抹掉就撲了過去,一人把住他的一隻胳膊。
童老頭似乎明白了什麼,他一跺腳,悔恨不已:“糟糕透了!我這笨小童!”
“小童,你別生氣嘛。不這樣我們怎麼能找到你。”黃衣女子清理著他頭上的蜘蛛絲。
“衣服破成這樣子了,你一定吃了好多好多的苦了。”紅衣女子輕柔擦拭他身上的灰塵。
童老頭看到蕭風吟一臉的疑惑,愁眉苦臉著說:“唉,小兄弟。她們兩個一個順風耳,一個千裏眼,我躲她們躲得好苦啊。”
“小童,我們去客棧好嗎?衣服比抹布還破了!我們倆為你做了好多新衣服呢,你一定喜歡。”紅衣女子旁若無人地摟著童老頭的腰,螓首依靠在他的背上,神情陶醉,光潤皎潔的臉上泛起滿足笑意,猶如初墜愛河的青春少女。
一樹蒼鬆青翠,虯枝橫空斜探,猶如展翅雄鷹,傲然屹立臨水崖邊。日出東山,一抹陽光穿透了殘餘夜霧,悠悠閑閑的,飄灑在山野上。一黃衣人麵容清臒,披著朝霞迎風卓立。突然,他眼裏精光一閃,說:“你終於來了。”
“是的,灑家來了。”身後丈遠處的一青岩後轉出一麻衣和尚,肥頭大耳,寬厚嘴唇微微上翹,滿臉笑容一團和氣。
黃衣人緩慢轉過身子:“你我之間的事情可以有個了結了。”
“是的,今天應該有個了結了。”麻衣和尚說。
“你準備怎麼個了結法?”黃衣人雙手背負身後,灑然一笑。
“不急,不急。今天不是你這老不死的死,就是灑家我活了,嘿嘿,灑家趕了半天的山路,肚皮正在大唱空城計。大半輩子酒肉穿腸過,萬一死了,死的時候怎麼說也不能空著肚子。”麻衣和尚從寬大衣袖裏掏出一包東西,小心打開,原來是一隻燒烤得油黃噴香的燒雞。解下腰間的大葫蘆,他一屁股在大樹蔸上坐下來,哈哈一笑,招招手說:“老不死的,你這麼早來,想必空著肚子。來,過來啃個雞腿。”
冷哼一聲,黃衣人背過身去,神情悠閑眺望著遠方。遠方晨霧如煙,漸漸遊離逝去,蕭瑟原野一覽無遺。“兩峽嶄岩,問誰占、清風舊築?更滿眼、雲來鳥去,澗寒山鬱。世上無人供笑傲……人似秋鴻無定住,事如飛彈須圓熟……”或許是觸景生情,幾許感慨漫上心頭,黃衣人竟輕拈胡須,仰天吟哦。
“酸臭無比!灑家最聞不得這股酸臭味。老不死的,你能不能等我吃完再酸啊?請別大清早的影響灑家食欲。”麻衣和尚燒雞伴美酒,鼓囊著腮幫咀嚼著邊說。
黃衣人淡然一笑,依然眺望著浮雲紫煙、遠山近水:“你這酒肉和尚盡管享受你的美酒燒雞,好當個飽死鬼。我趙一亭便選擇自然山水,怡然自得罷了。你啃你的,我吟我的,兩不相幹。”
麻衣和尚仰脖子“咕嚕嚕”地一氣狂飲,然後晃了晃葫蘆,扔在地上,伸了個懶腰,拍著自己的大肚皮,“哈哈哈”地一陣大笑後說:“來,來,老不死的,灑家飯飽酒足,你也怡情夠了,現在灑家就跟你一決生死,了卻舊帳!”說著,一提褲腰,挺著大肚子,一搖三晃走了過去,身後留下一串腳印,猶如刀刻。
“好,我就看看你這個酒肉和尚除了喝酒吃肉還有多少本事!”黃衣人猛地扭轉身子,衣裾颯颯風動,雙目精光逼人,不怒自威。
麻衣和尚身軀肥胖,卻異常靈活。腳下塵土飛濺,隻見他雙掌交錯,“嗨”地一聲,瞬間幻出七七四十九掌,亦虛亦實,虛實難辨,掌掌挾著勁風拍向黃衣人的要害。“七星北鬥連霄漢!”麻衣和尚吆喝道。
黃衣人身子連連閃避,躲過十幾二十掌,卻奈何處處掌風淩厲。他臉色一凝,冷哼一聲,駢指如劍,曲指如勾,或點或勾,不離對方掌心氣穴,逼得和尚不敢把掌勢使盡:“酒肉和尚酒囊飯桶,不過爾爾!嚐嚐我的‘直上九宵摘星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