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突然冒出來的人,大多來自民企。
民營企業進入L國市場的渠道,可比國企的花樣多多了。少數是直接投標進來的,很多是搭乘外國公司的便車進來的,甚至有轉承包第三方第四方進來的,這當然讓大使館無法正確掌握他們的人數。
此外,還有一些人是在外國公司和企業裏做事的打工者,他們也都不習慣到大使館來登記。比如,班加西地區就有數十人在一家韓國企業裏做事。戰亂一起,韓國老板自己跑掉了,工資都不給他們發,這些中國勞工們一來沒錢二來語言不通,一下子就抓瞎了,戰亂中不知了去向。
要不是他們在國內的親人打電話向國家求助,大使館還不知道有這些人的存在。
現在突然增加的需要撤離的人員,數目如此之多,好多還處在失蹤狀態,自然大大增加了使館的工作量,增加了撤僑的難度!
但是既然知道了他們的存在,大使館也隻能責無旁貸地去尋找他們的下落。
所以,這也是馮垚等人為什麼急於聯係反對派勢力的原因之一。
一般來說,國內提供了姓名、地址、電話並且是以團體形式進來的人,都還比較好找。
最難找的就是單個人。因為現在L國的通訊不暢,交通不便。如果那個人不在原住址了,那在茫茫人海中,就很難發現他們了。
領事部的工作人員,將經過核查後、確定已經失蹤的人員名單,掛在了內網上,並不斷實時更新。
蒲英吃了晚飯後,就到領事部幫忙,把名單上的信息按其失蹤時所在地區,分配給當地的中資企業,請他們幫忙查找線索。
至於首都地區的失蹤人員,則是使館尋找為主。
不過,由於首都是L國第一大城市,人口將近200萬——又是宵禁又是戒嚴的,要找人,談何容易?
蒲英正在按照主任的要求,過濾一下這些失蹤人口的信息,將高度危險、有可能遭到意外的人先甄別出來,以調動資源優先全力尋找!
忽然,她在名單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於婕,女,21歲,河北人。”
蒲英的心頭不禁一跳:天!她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她馬上翻看附注的詳細信息。
原來,於婕半年前在跟著老媽到迪拜旅遊後,就喜歡上了異國風情。但她不喜歡跟團,也不喜歡家裏人陪著,這半年來一直是一個人背著背包在歐洲遊玩。
開始,於家父母還有些擔心,但是見到女兒一路上雖然也遇到過搭錯車、坐過站等煩惱,甚至還被人偷過錢包,但她把這些事情都自己一個人扛了下來。
於婕雖然不喜歡和父母打電話聯係,但隔三差五都會在微博上更新一批照片,還附上文字介紹。
這些照片和遊記性質的文字,不僅於家二老喜歡看,漸漸地也在於婕的朋友圈中傳開了,還頗有關注度。甚至有出版社的編輯給她留言,聯係出書事宜。這讓於婕很是得意了幾天,曾對父母說她會成為新一代的“三毛”。
於家二老倒並不奢求女兒能有多大的出息,隻要她這一生過得快樂開心就好!
現在,他們見到女兒對旅遊樂在其中,又能實現他們年輕時實現不了的周遊世界的心願,所以也就不再幹涉,隻是定期地給於婕的信用卡裏補充錢款。
前一陣子要過年了,他們也曾發信息讓於婕回家團聚。
於婕卻說她在希臘玩得正過癮,之後還要去土耳其玩,沒空回家。於家父母也就不再堅持,因為他們想的是這個女兒總有玩累的一天,到那一天自然就會回來了。
六天前,於婕在土耳其伊斯坦布爾的機場發了張照片在微博,文字說明是——情人節,地中海的新娘,我來了!
原來於婕有錢又有閑,旅遊時從來不做計劃,經常是在車站或是飛機場,看到有到哪個地方的車馬上就要開了,或是哪一趟航班的機票很好買,便毫不猶豫地登車或登機。
看來,這一次,她又是衝動地去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了!
後來有兩天,於婕就發了幾張街景和海景。於婕父母看了,以為那還是在歐洲,也沒有太在意。
直到昨天,於婕突然發了一張人山人海的照片,附的說明是——綠色廣場好熱鬧!
於婕的父親於富強一看就覺得不對勁了,那照片上的人看著怎麼像阿拉伯人。他趕緊上網查了一下,這才知道於婕竟然就在鬧示威遊行的L國首都。
他馬上打電話讓於婕回家!
於婕卻說:“我還從來沒見過示威遊行的人呢!這麼熱鬧的事兒,怎麼能輕易錯過!爸,你不用擔心,我都看見中國記者在這兒呢!怕什麼!”
後來通話就斷斷續續的,於富強再也沒打通過女兒的電話,於婕也再沒有發出任何照片和消息。
於富強多次撥打中國駐L國大使館的電話,但總是打不通,最後他打到了外交部領保中心。
“我女兒肯定是出事了,請大使館一定救救我女兒!我求求你們了!”
這是於富強在電話記錄中的最後一句話。
它讓蒲英想起了到於家家訪的情景。盡管她對於婕的印象不好,但她必須承認,於家二老真的特別愛於婕,把她當成小祖宗一樣地供著。
隻是看到這些求懇的文字,蒲英都能在腦海中想象出於富強握著電話泣不成聲的情景,而於婕的母親大概已經哭得不省人事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要是於婕出了什麼事,這兩口子恐怕都活不下去了吧?
在這裏,沒人比蒲英更清楚於婕一家的情況。
她也很清楚一個孤身女孩子在動亂的異國的危險!
所以在看到於婕名字的這一刻起,蒲英很自然地就把——找到於婕,當做了自己的責任。
她先將於婕列為了最高危的失蹤人口,然後就開始分析起來,看有沒有尋人的線索。
蒲英首先判斷,於婕的雙卡智能手機恐怕是弄丟了,或是不能用了。
因為L國現在雖然固定電話不好打,但是手機和網絡由於有中國的中興、華為維護,都還可以用。而且華為還給用戶都免費充了值,不但方便了被襲擊的中國人求救,也方便了大使館找人。
蒲英的第二個判斷是,於婕恐怕身上既沒錢又沒證件,甚至都不在酒店裏。很簡單,這些事兒但凡滿足一條,她都不至於和家裏失去了聯係。
第三個判斷是:於婕恐怕已經失去了自由,或是能夠自由走動的能力,否則無法解釋她為何不來大使館救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