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宮混,最不能得罪的不是太後、皇後和妃嬪,而是皇上的妹妹,長公主殿下。
這是連菁趴在地上,數了一個時辰的螞蟻後得出的結論。
太後、皇後為後宮之主,一舉一動有無數雙眼睛盯著,懲治宮婢須得有祖宗家法可依。饒是如此,她們手段淩厲了些,便是苛責下人,手段輕了又落得逞縱的名聲,所以這兩位主輕易不會出手。即便有些小過錯,看在姑姑的麵上,處罰也能免則免。
妃嬪嘛,眼裏隻有皇上的恩寵,力氣使在刀刃上,哪有閑心跟一個籍籍無名的宮婢置氣。
長公主就不同了。
連菁數螞蟻的空檔裏,飛快抬起頭瞥了靈鳶一眼。這位長公主殿下依舊神采飛揚的坐在亭子裏喝茶,粉嫩的嘴唇嘟起,輕輕吹著盞中浮沫,悠閑的緊。
長公主殿下懲治宮婢全憑心情好壞,無規律可循,宗法可依;方法又花樣百出,新奇古怪的點子層出不窮。偶爾手段重了些,太後頂多罵幾句,罰她抄佛經、閉門思過,過幾天她照樣生龍活虎的興風作浪。皇帝更別提了,有太後這株大樹撐腰,她才沒把皇帝哥哥放在眼裏。
當然,她不是完全沒有分寸。打的時候挑不點眼的部位,手臂、腰際、大腿,既疼的鑽心,又不耽誤人前侍奉。調理下人的手段就更多了。
譬如這次,連菁隻是采了禦花園幾朵菊花入藥,便被恰巧路過的長公主殿下冠以破壞景致、惹得本宮心中不快的罪名,懲治的方法,便是數一數菊花叢裏有多少隻螞蟻。
這一數就是一個時辰。
連菁覺得眼前發黑、幾欲昏倒的時候,聽到靈鳶的聲音遠遠的從亭子裏傳來,“起來回話吧。”
連菁晃悠悠起身,揉了揉發麻的膝蓋,一瘸一拐走到亭子前站定,屈膝行禮畢,耷拉著腦袋回道:“方才殿下命奴婢數螞蟻,奴婢已數明白,總共一千六百五十二隻,請殿下明鑒。”
靈鳶冷哼一聲,隨著她的舉動,頭上的碎玉琉璃蝶戀花步搖微微顫動,在陽光下更覺光彩奪目,栩栩如生。她撥弄著腕上的紅瑪瑙攢珠鐲子,道:“你要本宮怎麼明鑒,派人再去數一遍螞蟻嗎?本宮才沒這閑工夫。坐了半天,想必母後的經跪完了,本宮也該給母後請安去了。”
連菁忙跪下,道:“謝殿下不罰之恩,恭送殿下。”
“算你識相。”靈鳶扶著貼身婢女的胳膊起身,涼悠悠的道,“待會若連女史問起你做了什麼去了……”
連菁忙緊走幾步跟上,“是奴婢去采菊花入藥,不知不覺走遠,忘了時辰。”
“膝蓋上的傷呢?”靈鳶接著道。
“奴婢走的快,沒留意腳下青苔,跌了一跤。”連菁回的麻利。
“嗯,孺子可教。”
說著,靈鳶在一群宮婢的掩映下心滿意足的走了。
連菁長籲一口氣,拎起籃子,抄小路回太後的榮禧宮。
新鮮菊花瓣洗淨,用蜂蜜調勻,撒上桂花蕊,吃百合蓮子羹時撒上少許,柔滑潤澤,清香解膩。
連菁調製好送入小廚房,正要回房休息片刻,卻被太後的貼身宮女暖秋喚住。
暖秋臉色不太好,握著肚子坐在抄手回廊上。
連菁了然,女人嘛,總有那麼幾天。於是囑咐她休息片刻,端起一邊的紫檀雕花托盤,朝內殿走去。
給太後送吃的不是頭一遭。
可連菁沒留意托盤上擺著三碗蓮子羹,等到她看清殿中坐著的一幹人等時,悔的腸子都青了。
自作孽,不可活。
殿中,身材偉岸的男子著一襲銀袍,俊逸無匹的臉上看不出戰場殺伐的痕跡,他正欲起身離開,看到端上蓮子羹的宮婢時卻止了身形,轉而朝太後輕笑,“母後留飯,兒臣卻之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