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又見翠濃(3 / 3)

“所以馬芳鈴就必須死。”傅紅雪說:“所以才會有白依伶。”

“應該是這樣。”葉開又喝了一口酒:“你和那個白依伶的對話,我不但聽見了,也看見你背著她拔下自己的頭發丟在地上,然後撿起,說可能是凶手遺留下來的。”

——原來那根由石板縫中撿起的灰白頭發,是傅紅雪自己拔下來的。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樣做的用意又是為了什麼?

“我這麼做的用意,我想你一定知道。”傅紅雪笑著說。

“你一看房間已被收拾得那麼幹淨,當然知道不可能會再有任何線索留下來,所以你就替凶手製造一點線索。”葉開說:“你當然知道這個線索一定會傳到凶手的耳朵裏,那麼凶手一定會心虛地想來掩滅線索,或者是殺了你。”

葉開笑了笑,又說:“隻要他一動,你就能抓住他的尾巴。”

“隻要那個凶手有你這麼聰明,我的那根頭發就白白犧牲了。”傅紅雪歎了口氣。

“你放心,就算他有那麼聰明,也一定會動的。”葉開說:“因為他不能冒險。”

傅紅雪想了一會兒,才又說:“後來呢?後來我在走廊上遇見的事,你有沒有看見?”

“我和你一樣,隻聽見聲音。”葉開說:“在我躲的地方,隻能看見走廊上的情形,而無法看見迎賓處的裏麵。”

傅紅雪又陷入沉思。

葉開看了他一眼,馬上又說:“人死都可以複活,聲音當然也會有相似的。”

“那是她的聲音。”傅紅雪說:“我敢保證,那是她的聲音。”

“就算是她好了,你又能怎麼樣呢?”葉開說:“她不想和你見麵,一定有她的苦衷在,你又何必折磨自己?”

“誰說我在折磨自己?”傅紅雪的臉上雖然很平靜,內心卻已在滴血了。

葉開當然知道他內心的感受,可是又能如何?

感情的事,不是第三者能幫助的,更何況是這種刻骨銘心的情感。

相交十年,沒有別人比他更了解傅紅雪的感情,他表麵上看來好像是個很冷漠、孤傲的人,其實情感比誰都癡,都熱情,比誰都渴望愛情。

從小被訓練成一個複仇的工具,長久下來,他已在自己的心深處築了一道牆,自己的情感固然無法掙脫出,別人的情感也根本進不去。

所以他就越冷漠、越孤傲,越是這樣,他的心就越是空虛,說不出的寂寞,說不出的空虛,尤其是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寂寞得簡直要發瘋。

他時常會終宵難以成眠,所以常常瞪大了眼睛,望著窗外無盡的黑暗到天明。

他也很想能找到個可以互相傾訴,互相安慰,互相了解的伴侶,卻又始終不敢將自己的情感付出去。

最近他常常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對翠濃那麼殘忍,也許他始終都是在愛著翠濃的,可是他自己卻又拒絕承認。

人為什麼總是對已得到的情感不知加以珍惜,卻在失去後再追悔呢?

——這種痛苦,本就是人類最古老最深邃的痛苦。

萬道彩霞,從窗外射了進來,將床上的傅紅雪照成了光暗兩麵。

看著他,葉開的眼中又浮出了’一抹痛楚,眼前的這個人,本來應該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本來也許是一個很平凡很平凡的人,但由於上一代的自私、仇恨的錯誤,他變成了一個代人複仇的工具。

雖然後來葉開說出了這個秘密,但不幸已留在了傅紅雪的身上,任葉開再怎麼補償,也無法挽回……

一口酒,一半從喉嚨流入,一半從嘴角溢出,葉開用衣袖抹了抹嘴,才再開口,說的卻已和走廊的事無關了。

“公孫斷本應該是一個脾氣暴躁、剛烈的人,可是這次的公孫斷卻不一樣。”葉開說:“你有沒有感覺到?”

傅紅雪在聽。

“慕容明珠死在你房裏,他不但沒有張揚,反而悄悄地將屍體移走,把房間打掃幹淨。”葉開說:“還有早上馬空群質問你時,他連一句話都沒有說,甚至後來逼你出去要動手時,公孫斷也沒出來。”

葉開注視著傅紅雪,接著又說:“這種種的反常行為,你可了解到什麼?”

“我在聽。”傅紅雪說。

“今日的萬馬堂絕不是那麼單純的隻為了要殺我們。”葉開說:“萬馬堂重現江湖,一定是有著一個更大的陰謀。”

“陰謀?”傅紅雪說:“什麼樣的陰謀?”

葉開又喝了口酒後,才說:“要萬馬堂重現江湖,需要多少的財力?不要說要這麼大這麼多的房子在一夜之間恢複舊觀,就拿馬空群他們這些人來講,他們真的是死後複活嗎?”

葉開自己笑了笑,又說:“別說你了,我都不相信,可是你我一定都看得出來,這些人絕不是別人喬裝易容的,他們的的確確都是當年的那些人。”

他又說:“早上我到蕭別離那兒,他的看法是,這些人死而複活是受了每七十六年一現的彗星所影響。”

“彗星影響?”

“他說在我們居住的這個空間裏,冥冥之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存在,而這種神秘的力量又受了每七十六年一現的彗星影響。”葉開笑著說:“然後這種神秘的力量操作了這些死而複活的人。”

葉開注視著他:“你相信嗎?”

傅紅雪沉思了一會兒,才開口:“蕭別離的話和他倒滿相似的。”

“他?”葉開說:“他是誰?”

“燕南飛。”

“燕南飛?”葉開一怔:“就是那個公子羽的接棒人燕南飛?”

“是。”

“他不是死了嗎?”葉開說:“五年前他已死在你刀下了。”

“萬馬堂那麼多人都能同時複活了,何況隻有一個燕南飛。”傅紅雪淡淡地說。

“說的也是。”葉開自嘲地笑一笑:“你在什麼時候碰見他?他說了些什麼?”

傅紅雪將昨夜回房後,聽見歌聲,追了出去,到了小山丘遇見的那些怪異形象,然後燕南飛出現,講了那些詭秘的事,最後還是難逃一死的過程,慢慢地說了出來。

落日西沉,大地間呈現出一片灰蒙蒙,遠處已有了點點燈火在閃爍。

蒼穹的北方那顆最亮的星星也已在眨眼了。

傅紅雪房裏的油燈還未點燃,他們兩個人浸在暮色裏。

聽完了傅紅雪的敘述,葉開陷入沉思中,他的眉頭微微皺著,瞳孔的深處,慢慢地凝結出一團光芒。

傅紅雪說完話以後,隻是靜靜地看著葉開,他在等著葉開思索後的結論。

不知過了多久,當葉開瞳孔中的那一團光芒消失後,他才緩緩舉起酒壺,灌了一口,才說:“由小山丘迸射出的光束,凝結成一個燕南飛,這種事若非親眼看見,誰也不相信。”

“我親眼看見都不敢相信了,何況是聽的。”傅紅雪說。

“在我們居住的地方,還有另外一個世界存在,這種說法和蕭別離的冥冥之中有一種神秘力量存在的說法,倒滿相似的。”葉開笑笑。

“據燕南飛說,要進入‘第四世界’的人,必須先死了,才能進入。”傅紅雪說:“這意思就是說,在‘第四世界’的人都是死而複活的人。”

“就像馬空群他們?”葉開又喝了口酒:“看來我們隻有接受這個事實了。”

“什麼事實?”

“冥冥之中是有一種神秘力量存在,和我們居住的空間裏有‘第四世界’存在。”葉開笑著說:“否則還有什麼更好的理由來解釋我們現在所遇到的一切?”

看來這大概是目前唯一最好的結論了。

葉開看看窗外的天色,天已黑了,是吃晚飯的時候,也是白依伶要和大家見麵的時刻。

“晚上這頓飯,不知馬空群又有什麼新的花樣?”葉開站了起來:“照下午的情形看來,白依伶挑選的人,八成是你。”

葉開不等傅紅雪開口,馬上又說:“不過你先別高興,說不定會爆出冷門。”

說完後,葉開趕緊地笑著溜出,他相信傅紅雪現在的臉色一定很難看。他什麼玩笑都可以開,就唯獨不能說到男女之間的事。

看著葉開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傅紅雪輕輕地歎口氣,輕輕地自語:“你錯了,我如果再經不起這種玩笑,我還能活到現在嗎?”

“你也錯了。”葉開的臉忽然又出現在門口,他笑著說:“你難道不覺得小山丘是所有秘密的關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