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姑姑看著地上的魏卿瀾，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上前輕輕喚了聲，“小姐？”
魏丹淳走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了，小姐跪在那裏紋絲不動。就快入秋了，她們院裏本就缺上短下的，往日裏還能湊合著過過，這一生起病來，沒個十天半個月小姐是甭想下床了。想到這兒，她不免又喚了一聲，“小姐？”
“半個時辰。”低著頭，看不清說話人臉上神色。
“……？”尹姑姑以為自己聽錯了。
“上次姑姑被打板子的時候，我在雨裏跪了一個晚上，後來哥哥偷偷找來的郎中說，再多半個時辰，多半個時辰我這雙腿就廢了。”
尹姑姑心頭一緊，這孩子從小落有腿疾，就是在深閨裏好生將養，刮風下雨的也不安生，在這寄人籬下的亭侯俯裏，這雙腿叫她吃了多少苦頭。
“其實後來我把藥偷偷倒過兩回。”背對著尹姑姑，魏卿瀾雙肩顫動，強自壓抑著噴湧的情緒，“我沒勇氣多跪那半個時辰，想那就由著它自生自滅，看看老天爺究竟是個什麼想法兒。”
尹姑姑雙眼微紅，哪裏是等什麼老天爺的想法，你不曉得的其實是自己的心吧。也許少了兩條腿，從此就有了偏安一隅的理由。我的傻小姐，就算是俯仰由人的日子，也想要苟且下去嗎？
正不知該如何開口，魏卿瀾猛地一起身，看著尹姑姑朗聲道，“結果我發現不吃藥腿好疼啊！”然後再也控製不住地咯咯笑了起來。
尹姑姑一愣，眼淚懸在半空，真真是哭笑不得。
“姑姑，情緒要這麼醞釀才對嘛！”魏卿瀾說著從裙子底下抽出一個黛紫軟墊，得意地拍了拍膝蓋，笑道，“尹姑姑你現在的模樣好像一隻兔子啊。”
“臭丫頭！”尹姑姑一把奪過那隻護膝軟墊，追著她滿院跑，“每次都在關鍵時刻掉鏈子！夫子沒教過你，對待老人要想愛護花草般溫柔嗎！”說著將手中軟墊擲向奔跑中的小黃人，“讓我逮著了看我倆誰是兔子！”
“啪”墊子掉在了大門口，一隻貴氣逼人的手拾起它，撣了撣上頭的灰塵冷聲道，“瘋瘋癲癲成何體統！”
魏卿瀾一個激靈，今日她這小破廟倒成了人人青眼的三寶地了。回身一揖，小聲道，“大姨娘好！”
魏亭侯正妻早殤，此後一直未曾續弦，府裏的大小事務皆由寵妾應氏打理。時日一長，應氏難免自傲，儼然以夫人身份自居，下人們見老爺默許，自然見風使舵，紛紛巴結地敬上一句“大太太”。奈何寵上房梁的妾撐死了也還是個妾，頂多換來魏卿瀾等府裏孩子們的一聲“大姨娘”。
往日這位姨娘對魏卿瀾雖也諸多不滿，可她自恃身份高人一等，尋常找茬大會並不常見她身影，今日她不帶一兵一卒，隻身來此也不怕降了自己身份。
魏卿瀾心中感慨，墨傾宸啊墨傾宸，還沒正式見麵咱們就把梁子先給結了。你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我隱忍了十七年的日子給攪和了。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