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赫那拉氏沒有哭,現在不是她流淚的時候,她必須抓緊一切時機,爭取鬥過勢力強大的“熱河派”,因為皇上隨時都可能撒手歸西。
其實,鹹豐皇帝雖然沒有驚恐的神情,但他的心裏比誰都明白,自己得了癆病。現在已咯血,看來,此去黃泉不遠了。不知不覺間,兩行熱淚湧了出來。
皇後輕輕為他抹去淚水,懿貴妃輕聲說:“皇上、皇後請放寬心,皇上靜心調養一陣子便會好的。”
為了不讓兩個女人為他擔心,鹹豐皇帝止住了淚水,問道:“愛妃,這幾天有重要奏折嗎?”
荒唐的天子早已倦政,身體好的時候不願看折子,如今身體如朽木,他倒想起了自己肩上的擔子。
懿貴妃回答:“今日接到了恭親王與文祥的折子,他們遠在京城,聽說皇上龍體欠安,十分惦念,特請求前來熱河探病。”
聽罷,鹹豐皇帝歎了一口氣,說:“罷了,相見徒傷悲。”
一聽這話,懿貴妃急了,連忙說:“目前京城很穩定,臣妾認為老六來熱河看望皇上既在情,又在理。皇上何以拒絕他呢?”
鹹豐皇帝緊閉雙目。在重病期間,他不願見恭親王是自有他的理由的。
鹹豐皇帝與恭親王奕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小時候兩人感情很好,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之間互相有了防備。最終是兄長奕詝繼承了皇位,弟弟奕是親王。可是,鹹豐皇帝心裏的結永遠解不開,他生怕哪一天奕羽翼豐滿後與他抗衡。所以,鹹豐皇帝登基後,奕一直失意。
熱河避難後,奕與外國人周旋,雖然以屈辱作代價,但總算把洋鬼子趕出了京城。本來,鹹豐皇帝想嘉獎於他,可是聽親王奕誴到了熱河,說了一番不利於奕的話,使得鹹豐皇帝認識到奕留在京師守護皇宮是假,企圖借助洋人的勢力,另立朝廷是真。
盡管這幾個月奕沒什麼動靜,但鹹豐皇帝對他這位弟弟不能不防備著些。鹹豐皇帝十分清醒,他知道自己此病不輕,他不能不想到多爾袞。他不能讓恭親王成為第二個多爾袞。他認為,如果此時恭親王奕來熱河探病,兄弟相見,自然是一番悲悲切切,激動之餘,他生怕自己會托孤於六弟恭親王。
如果真的發生了那種事情,日後將於兒子載淳十分不利,他將難逃六皇叔奕的挾製。幹脆,不讓奕來熱河,把他排斥在顧命大臣之外。
“皇上,畢竟老六是自己人,為什麼不讓他來?”
皇後為人寬厚和善,她沒有懿貴妃那麼敏銳的政治頭腦。可是,她想到的是皇上已病得不輕,親兄弟應當來探病。至於皇上為何不願意見老六,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鹹豐皇帝輕聲說:“愛妃,你代朕複折。”
懿貴妃點了點頭,她令宮女將筆墨準備好,拿到龍榻旁的案幾上,提起朱筆準備寫鹹豐皇帝一字一句地說:
“朕與恭親王奕,自去秋別後,倏經半載有餘,時思握手而談,稍慰廑念。惟朕近日身體違和,咳嗽未止,紅痰尚有時而見。總宜靜懾,庶期火不上炎。朕與汝棣萼情聯,見麵時回思往事,豈能無感於懷,實於病體未宜。況諸事妥協,尚無麵諭之處。統俟今歲回鑾後,再行詳細麵陳。著不必赴行在。文祥也不必前來。”
說罷,鹹豐皇帝輕輕歎了口氣,一擺手:“都跪安吧。”
皇後還想再說什麼,可是聰明的懿貴妃將手指往嘴前一放,“噓”了一聲,製止了皇後。皇後與懿貴妃都退了下去。懿貴妃還要將諭旨送到京城的恭親王手裏。
不久,熱河小天地的上空籠罩著的濃雲更厚了,這塊烏雲壓得人喘不過氣,連一向隻懂得說“嗻”的太監們都感到了這一點。
安德海焦慮不堪地對主子懿貴妃說:“主子,萬歲爺恐怕……”
他不敢說下去,隻要主子的心裏明白就行。
懿貴妃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自從諭旨發出後,算起來今天也有八天了,奕,沂總該接到了,可是為什麼京城一點兒消息也沒有。真是急死人!
“小安子,你學著機靈點兒,一旦肅六有什麼動靜,趕快來報告。”
“奴才一直是這麼做的,隻怕防不勝防呀。”
就在主仆說話之際,皇上身邊的太監小德子神色慌張地跑了過來。他氣喘籲籲地說:“娘娘,六王爺來了。”
“什麼?”懿貴妃驚愕了,恭親王怎麼會抗旨離京呢?!他膽子也太大了吧!
現在並不是她思考的時間,她趕緊把皇後找來,不由分手來著皇後就到了皇上所在的煙波致爽殿。她們剛到門口,就聽到奕用他渾厚的聲音說道:“四阿哥,我給你帶來了西洋參,聽說這東西十分補,我讓禦膳房給你熬去。”正在病中的鹹豐知道這個弟弟對自己十分關心,但是現在不是關心自己身體的時候,於是就對恭親王說道:“老六啊,你這麼大老遠來,朕本不應該讓你馬上走,但是如果你留在熱河,他們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還是趕快走吧!”
皇後與懿貴妃心知肚明地對視了一眼,她們知道皇上所說的“他們”指的就是肅順這群人。也因此知道皇上還是把奕當作至親的。皇上對肅順等人蠻橫的行為早已有所察覺,隻是沒有講出來罷了。雖然皇上擔心奕成為第二個多爾袞,但是如果被外臣把持了朝政,那還了得。奕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因此在這時候對六王爺不免多了些關心。這時在門外的皇後與懿貴妃也顧不上禮節來到殿內見過了恭親王。
之後,當晚恭親王遵循皇上旨意迅速回到了京城暗中布置兵力,準備與熱河派拚死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