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頭發(3 / 3)

烏黑的發絲從她肩頭一直披散到腰間,光澤柔亮,絲絲縷縷,隱隱綽綽,繚繞著她赤裸的身體,令那肌膚更白,青絲更青。

吳辛閉上了眼睛,不願再看。

然而那人的話,卻似一根燙紅的針紮進他皮膚——“她躺進這裏之後,頭發才開始變長。”

吳辛驚得眼皮一跳,僵硬地轉過頭,“你……你說什麼?”

“她一直是短發,這你知道。”那人目不轉睛望著玻璃後的顧意,“將她放進隔離艙時,頭發還隻到肩膀……不隻是頭發,還有皮膚,你沒發現她的膚色根本不像死人嗎?”

當然不像。

死人的皮膚不會這樣紅潤柔軟,如嬰兒般細膩白皙。

甚至比她從前的膚色還要好。

她慣於熬夜,工作成狂,每天喝太多咖啡。她是一個美麗女人,但再美的女人也害怕時間,二十七歲的顧意已經不複十七歲時鮮妍,笑起來眼角已有淺細紋路,皮膚也不夠紅潤了。

他實在太熟悉她,熟悉得像看著另一個自己。

可是眼前的顧意仿若又回到了十七歲那年,肌膚如雪剔透,唇似花蕾嬌嫩。

她沒死。

“她還沒死!”吳辛狂喜地掙紮而起,不顧一切抓住那人,“她一定還沒死對不對?”那人皺眉退後半步,反手將身材高大的吳辛擋開兩步遠,立刻拿起旁邊實驗台上一支細管連接的噴頭,朝吳辛接觸過的衣服上噴出氣味刺鼻的消毒液。

“我不喜歡和人身體發生接觸,明白嗎?”他冷冷抬眼,眼裏有清楚的警告和嫌惡。吳辛僵立著,啞聲道,“那你回答我,她是不是還活著!”

那人聞言沉默,轉頭深深看向沉睡的顧意,靜了片刻才又開口,“我不知道。她沒有生命跡象,也沒有死亡表征,我不確定這種狀況算不算真正的……植物化。”

吳辛一震,喃喃問,“植物人?”

“不不,當然不是那種簡陋概念。”那人連連搖頭,用不屑之極的語氣嗤道:“那算什麼植物人,我說的是真正的植物化,就好像……類似的……你知道冬蟲夏草?”

冬蟲夏草,即是中藥裏有名的蟲草。

這種藥材產於青藏高原,是蟲和草長在了一起,冬天是蟲,夏天則從蟲蛹裏長出草來——這個吳辛是知道的,可和顧意又有什麼關聯。那人看他一臉迷惘,似乎全然不懂,便不厭其煩解釋給他聽,“蟲草真菌的子囊孢子會侵襲蝙蝠蛾產在土裏的幼蟲,並在蟲體內生長,釋放菌絲,把幼蟲的身體變成充滿菌絲的一個空殼。當休眠期結束,第二年春天到來,菌絲長出地麵變成一根草。這草就是一根完整的冬蟲夏草,可以當它既是死的,又是活的;既是植物,也是動物。”

麻,從腳趾到頭皮的麻。

不同於方才的麻木,這是真正恐懼到令人不能動彈的麻。

吳辛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隻是駭然張大了眼,看著顧意、看著那翻湧的粉霧……英俊麵孔漸漸被驚怖和不敢置信所扭曲。

那人轉過身,也凝望著玻璃後的顧意,用一種幽沉的語聲說,“發現她的時候,全身都纏裹在紅藻裏,那時還沒有這些孢子。到第二天,有個助手發現異變,擅自動手取樣……後來的事,你大概不會願意知道。”

吳辛緩緩抬頭,聲音顫抖卻堅定,“我想知道。”

那人麵無表情地看他片刻,走到儀器前隨手按了兩下,一束投影光打在牆麵,將五幅連貫的圖片投映上去。

是五張照片。

但吳辛隻看到第三張。

注射後的麻痹本已令他的胃十分不適,看過三張照片之後,吳辛直接撲向牆角的洗手池,將胃裏殘餘的最後一點食物全部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