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3 / 3)

張居正:“給王爺服了藥,李先生也已經出府了。”

“去哪裏了?”高拱急問。

張居正:“李先生的個性你也知道,他不願說,我們也不好問。”

高拱長歎了一聲:“太嶽,今晚能否來鄙舍一談?”

張居正沉默了稍許:“王爺再三叮囑,我是每天都要進府的人,叫我最好不要跟旁人來往。肅卿兄,王爺所慮甚是,這個時候我們還是先靜觀其變的好。”

高拱胸口又是一憋,還想說什麼,終於將手一揮,鑽進了轎子:“回府!”

張居正那頂轎子也被抬過來了,張居正卻沒有立刻上轎,望著孤零零遠去的高拱那頂轎子在落日下如此黯然!

到嘉靖時,大明朝已傳了第十一帝。奉帝命傳旨太監卻挨了打,何況是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這真是前所未聞的事。雖然皇子和王妃也算是太監的主子,畢竟此時奴才的身份變了,口銜天憲已是皇上的替身,“打狗欺主”那句話用在這裏再恰當不過。

這件事鬧大了很可能立時掀起一場宮廷劇變!再化小也會有一場雷霆暴雨,受天譴的直接是李妃,牽連下來,裕王世子便首當其衝,一向靠裕王而受重用的大臣官員包括內廷宦官都難免池魚之殃。這一切都要看陳洪如何複旨,如何在嘉靖麵前回話了。

陳洪十歲進宮,在這座八卦爐裏煉了三十幾年,熬到這個年歲爬到這個位子,身上每根汗毛孔都已變成了心眼兒。與其說這件萬不該發生的事是因世子和李妃情急之下做出來的,不如說在心底看不見處是陳洪有意無意激出來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陳洪自己也知道這支箭到底是射出去了。如何隻把箭射向呂芳,讓皇上把賬算到呂芳頭上去,自己取司禮監大印而掌之,又不傷及裕王,這才是生死係於毫發的地方。倘若因此裕王遭譴,且不說得罪了將來的皇上自己將死無葬身之地,就眼下以徐階、高拱等為首滿朝那麼多大臣也會讓自己日日不得安寧。因此送馮保到了朝天觀,在回宮的路上便將如何複旨這件事在心裏權衡演練了不下百十來遍。盤算定了,先去太醫院上了藥,用白絹將高腫的額頭重重包了,頂著個高高的紗帽,露著紅腫的雙頰這才到精舍來複旨。

“奴才給主子萬歲爺複旨來了!”陳洪在精舍的隔門外便有意不露出身子,而是側跪在裏麵看不見的地方。

嘉靖自上晌服了丹藥,這時已又服了第二次丹藥,端坐在蒲團上打坐運氣,已感覺精神好了許多。閉目聽見了陳洪的聲音,便知他所跪的位置,左邊長長的壽眉微微動了一下。

二十多年了,每遇嘉靖打坐呂芳便都是靜侍在側,給紫銅爐裏添檀香,給神壇上換線香蠟燭,為神壇香案包括地麵揩拭微塵,都能運步如貓,拈物如針,已經練就一身如在水麵行走微風不起的功夫。隻這一點,嘉靖便深愜其意。可今日呂芳突然功力大減,這時正在神壇前揭開紫檀香爐的爐蓋剛添了香,聽見不見人影但聞其聲的陳洪這一聲輕喚,合爐蓋時竟前所未有地發出了當的一聲脆響!

嘉靖的雙眼倏地睜開了,斜向呂芳!

呂芳徐徐跪下了。

嘉靖:“這一個月來你已經是第三次擾朕的清修了。呂芳,你心裏在害怕什麼?”

呂芳輕碰了下頭:“回主子,奴才在主子身邊會害怕什麼?……回主子的話,主子不要生氣,奴才也老了。”

嘉靖的目光閃了一下,轉向精舍門口:“陳洪你又害怕什麼?”

“回主子萬歲爺,奴才害怕打擾了主子仙修。”陳洪依然隱身門外,輕聲答道。

嘉靖:“你打擾不了朕仙修,誰也打擾不了朕仙修。進來回話吧。”

陳洪依然不肯顯身:“為了主子萬歲爺清靜,奴才在這裏複旨回話就是。”

嘉靖兩眼望著地麵,似在感覺什麼,接著閉上了眼:“回話吧。”

“是。”陳洪跪在側門外,“回主子,奴才去了裕王府,裕王爺恭領了聖旨,正在抄寫那六句話,還叫奴才代奏主子,他一定趕緊刻了匾送到六必居去。”

“裕王坦然否?”嘉靖閉目問道。

“回主子萬歲爺。”陳洪立刻答道,“聽奴才傳旨的時候,裕王爺那真是誠惶誠恐。”

“對你還客氣嗎?”嘉靖又問道。

陳洪:“回主子萬歲爺,裕王對奴才豈止客氣,真是賞足了奴才的臉,當場解下了身上的玉佩賞給了奴才,還問了幾遍主子仙體安否。”

嘉靖:“馮保呢?送去了嗎?”

陳洪:“回主子萬歲爺,馮保已經送到朝天觀,交給了管事的太監。”

嘉靖沉默了。

陳洪在門外用耳朵在等著下麵即將發生的變化。

呂芳這時爬了起來,從金盆裏絞出一塊雪白的麵巾雙手遞給嘉靖:“主子,該淨麵了。”

嘉靖突然手一揮,把呂芳遞過來的麵巾揮落在地,望向門外:“挨了罵還是挨了打!露出你的原形,讓朕看看,也讓老祖宗看看!”

呂芳僵在那裏。

陳洪一聲不吭,依然躲跪在隔門外,有意磨蹭著不進去。

嘉靖望向了呂芳:“老祖宗,他這是怕你呢,你叫他進來吧。”

呂芳撲通一聲又跪倒了,隻是跪著,沒有回話。

“主子千萬不要委屈了老祖宗!”陳洪這時慌忙從門檻上爬了進去,爬到離嘉靖約一丈處,連磕了三個頭,伏在那裏,“奴才確實沒有挨誰的打也沒有挨誰的罵,當著主子奴才不敢說假話。”

虧得他想,那頂宮帽罩在滿頭的白絹上哪裏戴得穩?他早就換了一根長帶子從帽簷兩側緊緊地係在下頜上,高高地頂著卻也不會掉下來。

這副樣子卻還說沒有挨打沒有挨罵,嘉靖都懶得問了,隻望著他,目光裏的火苗卻隱隱閃了出來。

倒是呂芳問話了:“陳洪,是什麼就說什麼。是不是馮保那個奴才耍賴,激哭了世子,你不得已責罰自己?”

陳洪又碰了個頭,卻不回話。

“回話!”嘉靖從牙縫裏迸出了兩個字。

“是。”陳洪又磕了個頭,回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字。

呂芳跪直了身子望向嘉靖:“奉天命傳旨卻傷成這樣回來,這在我大明朝真是欺了天的罪!主子,馮保那個奴才是奴才一手帶出來的,他闖了這般欺天的大禍,說到底罪根還在奴才身上。是殺是剮,奴才甘願領罪。”

“陳洪!”嘉靖沒有接呂芳的茬,緊盯著陳洪,“朕再問一遍,你的頭你的臉是自己碰的打的還是別人打的?”

“主子是神仙,奴才不敢說假話。”陳洪十分惶恐的樣子,“確如老祖宗所言,奴才見世子被激哭成那樣,心裏又驚又怕,隻好責罰自己,也是擔心世子那般小的年歲哭岔了氣。”

“裕王呢?李妃呢?他們就不管?”嘉靖依然不依不饒。

“回主子的話。”陳洪急忙答道,“裕王爺是從病床上爬下來接的旨,奴才是在前院見的馮保,裕王爺當然不知道。多虧王妃在一旁拉著世子,奴才才得以將馮保拉出了王府。”

嘉靖的臉色慢慢從激怒轉向了冷酷,沉默了稍頃:“真是‘十步以內必有芳草’呀。宮裏二十四衙門長滿了芳草,錦衣衛不用說身上繡的就是芳草,現在連朕的兒子、孫子院子裏都是芳草。我大明朝真是繁花似錦,綠草成茵哪!”

“芳”者,呂芳也;“草”者,呂芳之勢力也;再也明白不過。呂芳趴在那裏一動不動,陳洪也趴在那裏一動不動。

“陳洪!”嘉靖喊了一聲。

“奴才在。”陳洪心裏激動得都發顫了。

嘉靖:“草多了必壞禾稼!朕的話你明白嗎?”

陳洪當然明白,卻慢慢抬起了頭,滿眼疑惑地望著嘉靖。

嘉靖:“朕上午還有一道旨叫你把提刑司、鎮撫司那些奴才叫來打招呼,你傳旨下去了嗎?”

陳洪:“回主子萬歲爺,奴才還沒來得及,奴才這就去傳旨。”

嘉靖:“一個小小的戶部主事,剛到北京就在朕身上做起文章來,鎮撫司十三太保倒有兩個幫他說話,誰給的膽子?你幹什麼去了,立刻傳旨,從提刑司、鎮撫司開始,鋤草去!”

“是。”陳洪磕下頭去,這一聲答得很輕。

北京城是大,但傳起消息來又顯得太小,海瑞早上在六必居題字,皇上命裕王抄寫刻匾,錢糧胡同已被錦衣衛的人暗中守著,如此等等,上至六部九卿,下到茶樓酒肆,連販夫走卒全知道了。

一輛馬車走到海瑞租住的這個胡同的西口外,那個車夫便再也不願意進這個胡同,把車停在這裏。

李時珍肩上挎著前後兩搭的醫囊從馬車裏出來了,被車夫扶著隻好在這裏踏著凳下了車,給了那車夫五枚銅錢,徒步向胡同裏走來。

暑天的落日黃昏正是京城胡同家家在門前潑水消暑納涼之時,李時珍徐步走去卻見這條胡同家家院門禁閉,目及處胡同這一頭有兩個便服錦衣衛在假裝徜徉,那一頭也有兩個便服錦衣衛在假裝徜徉,剩下的便隻有偶爾從上空掠過的麻雀。

李時珍徑自向這頭的兩個便服錦衣衛走去,那兩個錦衣衛反倒有些詫異了,不再徜徉,站定了,望著他。

李時珍站住了:“請問,今天搬來的戶部海老爺住在哪一家?”

兩個錦衣衛對望了一眼,一個年輕的錦衣衛:“你是誰?叫什麼名字?找他幹什麼?”

一連三問,李時珍答道:“我是他的友人,叫李時珍,找他敘舊。二位可以告訴我他的家門了吧。”

那年輕錦衣衛上下打量著他還想盤問,另一個中年錦衣衛望著他的醫囊似乎想起了什麼:“慢著。先生是不是正在給裕王爺看病的李太醫?”

李時珍:“我是在給裕王爺看病,卻不是什麼太醫。”

那中年錦衣衛立刻露出了又驚又敬的神態,竟彎下一條腿給他行了個禮:“真是李神醫,失敬了。”緊接著興奮地對那個年輕的錦衣衛說道,“這就是當年太醫院的神醫李先生!沈煉公那年在詔獄打斷了雙腿,便是他老人家去接上的,皇上知道後都是睜隻眼閉隻眼,不知救過多少人的命。”一番感慨講述,這才又轉身向李時珍拱手,“李神醫,既是你老來了,小的們不敢擋駕,可我們這個差使你老也知道,恕小的不能領你老去。”說到這裏伸手一指,低聲地說道,“往前走左邊第五個門就是。”

“有勞了。”李時珍見他如此恭敬也向他拱了一下手,徒步向他指的那家門走去。

胡同那頭遠遠的兩個錦衣衛早已向這邊望來,這邊這個中年錦衣衛舉起手擺了一下,做了個放行的手勢,那兩個錦衣衛便轉過了身,不再看向海門走近的李時珍。

李時珍走到海家院外門口便笑了。

整條胡同家家閉戶,隻有這裏院門洞開,海瑞竟一個人正舉起鋤頭在院子東麵井邊那塊兩丈見方的院坪上挖土。

李時珍站在門口咳了一聲。

海瑞依然低頭挖地。

李時珍又咳了一聲。

海瑞還在低頭挖地:“有公事我這就跟你們去,要喝水自己到井裏打。”

李時珍徐徐走了進去,見西麵槐樹下有桌有凳,徑直過去,放下醫囊坐了下來,自己提起瓷壺倒了一碗水,慢慢喝了起來。

海瑞還在那裏挖著土,聲音卻不太客氣了:“家裏有內眷,喝了水就請出去。”

“那就把內眷請出來讓我看看。”李時珍這時才接言了。

海瑞停下了手中的鋤,慢慢轉過了身,目光一亮,一時愣在那裏。

李時珍見他滿頭大汗的樣子,提起小桌上的瓷壺在另一隻碗裏倒滿了水端了起來,笑著向他慢慢走去:“‘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海老爺,太陽都落山了,你在鋤什麼?”

“李先生!”海瑞這才扔掉了鋤頭,激動地迎了過去,彎腰長揖,接著雙手接過了李時珍遞來的水:“‘長安居大不易’,見這塊地空著,準備種點蔥、蒜、白菜。原想明天和王潤蓮一起去拜望先生,沒想到先生竟來了。”

“動若驚濤,不動如山。不愧叫海剛峰!”李時珍收了笑容,“太夫人呢?先領我拜見太夫人。”

“在。先生請到正屋坐。”答著便領李時珍向北麵正屋走去,“母親,李先生來了!”

海母從東麵臥房走了出來,望見李時珍,立刻顯出了百感交集:“我海門的貴人來了!汝賢,快請李太醫進屋!”

李時珍笑著先向海母長長一揖,卻依然站在門外:“剛峰兄,打桶水來。”

“不用了!李太醫就穿著鞋進來吧。”海母連忙說道。

李時珍已經在脫鞋了:“旁人的規矩可以不講,海太夫人的規矩可不能破。剛峰,快打水吧。”

海瑞急忙轉身奔到井邊,好在有一桶現成的水在,木勺也在桶中,一把提回到正屋門邊,舀起了一勺水。

李時珍提起了右腿褲腳,伸著腿讓海瑞將水淋了下來,將右腿邁進門檻,又提起了左腿褲腳,將腿伸在門外讓海瑞淋了下來。

兩條腿都洗了,李時珍麵對海母:“太夫人請上座,受晚侄一禮。”

海母:“不用了,不用了。李太醫請坐就是。”

李時珍扶著海母到上麵椅子前坐下了,退了一步,端端正正跪了下去。

海母立刻站起來:“汝賢,快還禮!”

海瑞已經來不及洗腳,跨進了門,在李時珍身旁對著他跪下了。

李時珍向海母磕了個頭,海瑞向李時珍端端正正也磕了個頭。

李時珍站起,又扶起了海瑞:“太夫人請坐。”

海母這才在中間椅子上坐下了,李時珍在海母右側的上首坐下了,海瑞這才也在李時珍對麵的椅子上坐下。

海母的目光一直就沒有離開過李時珍,這時更是怔怔地望著他,接著向他伸過去右手。

李時珍連忙伸過手讓海母握著,也深深地望著老人。

海母:“李太醫,老身這一把年紀從來沒有想求過誰,更沒有想到有哪個人會讓我望穿了眼。前年在江西興國,老身真想李太醫呀!”說到這裏,性情如此剛烈的海母眼中滴出了老淚。

海瑞連忙低了頭,眼睛也濕潤了。

李時珍黯然沉默了稍頃,接言道:“小侄女的不幸和嫂夫人的病,譚綸在信裏給我提到過。為什麼會這樣?”

海母掏出布巾揩了揩眼:“那年三月,興國一個縣都缺水。聽說有個地方的大田主霸住了上麵的水源,好些百姓的秧都插不下去。汝賢生著氣便自己去了,一去就是半個月。替百姓爭到了水,自己的女兒卻掉到門口的河裏淹了。還是好多百姓幫忙,才從下遊四五裏的地方撈上來,他媳婦看到阿囡當時就昏死了過去,動了胎氣,請了個郎中來,不管用,肚子裏的胎兒也跟著走了。那一夜老身守著一大兩小三個人哪!心想要是李太醫你在,怎麼也能替我海門保住了肚子裏那一個。都三年多了,他媳婦就這樣病著,一年三十幾兩銀子的俸祿,一多半給她吃了藥,人還是下不了地。看到海門這個樣子,老身真想眼一閉到地下去見汝賢的爹算了。可見到他爹我也沒法交代呀。”說著眼淚便斷線般流了下來。

海瑞一直低著頭,這時跪了下去:“千錯萬錯都是兒子不孝,母親若是這般想,兒子百死莫贖!”

海母拿著布巾又揩了眼淚:“我不想再聽這樣的話。你是朝廷的人,家裏人死絕了也不幹你的事。”

海瑞哪裏還敢答話,立刻磕下頭去。

海母接著說道:“李太醫,有些話,我當著他那些做官的朋友一句也不會說,你是個不想當官的人,我隻跟你說。一個人如鐵了心想當個好名聲的官就不應該娶妻生子,更不應該有父母在。有父母也不會盡孝,海瑞就是這樣,不孝的人!”

這話一出,李時珍都失驚了,望著跪趴在地上的海瑞,想了想,不得不接言了:“太夫人,你老這句話晚侄可不敢認同。忠臣出於孝門。家裏遇的那些不幸,剛峰兄當時也是為了百姓。”

海母望著李時珍:“我何必當著李太醫說自己的兒子。”說到這裏她望向了跪在地上的海瑞:“你問問他,當麵百般孝順的樣子,什麼時候把我這個阿母把這個家放在心裏。就說今天,一個多月的旅途,我也七十多的人了,媳婦還病在車裏,他全然不顧,一進京就惹出了事,這也是為了百姓?剛搬到這個地方,我且不說,媳婦連床都下不了,門外就被錦衣衛的人圍了,他當我這個老太婆瞎了眼什麼都不知道!”說完這番話她閉上了眼,一聲也不再吭。

“太夫人這話我看責備得是。”李時珍也不盡是為了安慰海母,望著海瑞,“剛峰兄,孔子說齊家然後治國平天下。畢竟高堂老母在,你又是這麼個小官,有些事雖然食肉者鄙未能遠謀,可你也謀不了許多。盡忠朝廷,還是先從‘孝’字做起吧。”

海瑞誠懇地答道:“李先生教誨得是。”

“朋友有規勸之義,談不上什麼教誨。”李時珍轉望向海母,“太夫人也不要再難過,我來就是為嫂夫人看病的,天佑忠孝之門,我盡力再讓海門添個嗣才好。”

海母這才又睜開了眼,感激地望著李時珍:“或許是汝賢為百姓做了些事,上天才會派李太醫這樣的貴人來幫我海家,老身也不是說個‘謝’字就能報答。汝賢,再給李太醫磕個頭吧。”

“不可!”李時珍連忙站起扶住了海瑞,“起來,領我給嫂夫人診脈去。”

海瑞被他扶著,那頭還是磕了下去,這才站起。

海母也扶著椅子站起了:“李太醫,汝賢陪你去,老身就不去了。”

李時珍:“太夫人安坐就是,診完脈我再來跟你老慢慢說。”

海母:“快陪李太醫去吧。”

“是。”海瑞低頭答著,“李先生請。”

一旁領著,海瑞陪李時珍走出了正屋。

海母想了想,轉身向東邊臥房走去。一會兒,手裏拿著一塊小布包著的東西走出了宅門,向兩邊望去。

西口和東口的幾個錦衣衛也都似看不看地望向了她。

海母曆來中氣便足,望向西邊的錦衣衛:“你們有誰過來一下。”

便是剛才跟李時珍答話的那個中年錦衣衛,對那年輕的錦衣衛說道:“你守著,我去看看。”說著便向海母走來。

海母望著他:“幫我買點東西,願不願意?”

那中年錦衣衛怔了一下:“買什麼,老人家請說。”

海母打開了那塊小布帕露出了裏麵的一吊銅錢:“家裏來了大夫,這點錢看能不能買壺酒買點熟菜。”

那個中年錦衣衛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那吊銅錢:“老人家回家等著,我替你買。”拿著錢轉身向胡同口走去。

天已經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