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新婚夜嬌妻懂君心 長安城混亂生政變(1 / 3)

掌燈時分,客去人散。張貼著大紅“喜”字的洞房裏燈光明亮。新娘陰麗華身穿霞帔,坐在床頭,雙目含怨地望著爛醉在床上的劉秀。她不是委屈,而是為劉秀難過、不平。自從聽了劉秀的訴說之後,她就理解丈夫的一言一行。劉秀那麼地愛她,一定非常珍惜他們新婚之夜的美好時光。可是,為了他心中那個宏偉計劃,他不得不把自己灌醉了。他真的醉了麼?不,他的頭腦一定很清楚,連一向精明的朱鮪、李軼都被迷惑住了,他是個大智之人。

陰麗華把自己滾燙的臉兒,緊緊貼在丈夫的胸前,認真地傾聽著那顆跳動有力的心髒的搏動。劉秀身上散發出的酒氣刺激著她的口鼻。要是在平層,她會非常惡心地離開這種酒氣薰天的人。可是,這時,她感到一點兒也不惡心。今兒個是他們幸福的第一夜,她一定要盡到做妻子的義務,守候在丈夫身邊。

“麗華……”

劉秀突然翻了個身,夢囈般呼喚道,陰麗華趕緊附在他身邊答應道:“我在這兒呢,文叔。”

劉秀眼睛也不睜,又呼呼睡去。陰麗華眼睛不眨地守在床頭。三更天了,大將軍府裏一遍沉寂。陰麗華毫無困意默默地想象著以後的日子裏該如何幫助丈夫實現他的宏願。

“水……”

劉秀突然低聲叫道。陰麗華趕緊起身倒了一杯開水,試了試熱涼。然後抱起劉秀的身子靠在自己懷裏,一口一口地喂給他喝。還沒喝上幾口,劉秀突然張開嘴巴“嘩”地一聲,滿口穢物傾瀉而出。吐得陰麗華滿身都是,濃烈酒氣嗆得她差點兒吐了。忙用衣袖擦擦劉秀嘴巴,把他移開,然後起身脫下外衣,收拾床上、地下的穢物。深更半夜,陰麗華不願意驚動下人。出身富貴人家的她笨拙地衝洗著地麵,沒有絲毫怨言。

“麗華,我這是在哪兒?”

也許是吐的緣故,劉秀清醒了許多,睜開眼睛問道。

陰麗華放下手上的工具,俯在丈夫胸前,溫柔地道:“文叔,你醒了,這是大將軍府。今晚是咱們的新婚之夜。”

“新婚之夜!”劉秀想起來,慌忙坐起身來拉過陰麗華嬌嫩的小手,愧疚地道,“對不起,麗華,新婚之夜應該是最幸福的時刻,我卻弄成這樣……”

“快別說了,先嗽嗽口吧!”陰麗華寬容地一笑,取過水杯,送到劉秀麵前。劉秀嗽了口,感激地說道:“謝謝你,麗華。”

陰麗華嗔怪道:“瞧你,還說這種話。好像咱們不是一家人似的。”

劉秀默然無語,張開雙臂,把愛妻緊緊擁在懷裏。是啊,相思幾年,苦等上千天。陰麗華有多少話要說,多少情要敘。他要用男人的成熟與熾熱深厚的愛,去補償陰麗華對自己的苦苦等待……

終於,神蕩魂銷的時刻過去了。異常疲憊的陰麗華臉上帶著幸福的笑意睡著了。劉秀卻毫無困意,在自己最幸福的時候,更容易勾起對屈死的兄長的回憶。一瞬間,悲慘的情緒把幸福的感覺趕得無影無蹤。淚水無聲地打濕了嶄新的鴛鴦枕。

清晨起床,陰麗華發現了淚漬片片的枕巾。細心聰慧的她馬上明白了丈夫內心的痛苦。她一聲不響,親自動手製作了精致的木牌,用白綾包裹,供奉在內室的拐角。劉秀感激妻子的細心。這樣就可以掩人耳目,又可以每天焚香祭祀哥哥之靈。

朱鮪等新市、平林諸將悄悄向更始帝奏報:破虜將軍、武信侯劉秀完全沉溺在新婚中,他忘記了兄長之仇,忘記了舂陵起兵時的誓願,忘記了高祖帝業。

在漢軍強大的攻勢下,不僅關中三輔人心震動,而且各地的英雄豪傑紛紛響應,皆殺新朝吏士,自封將軍,使用更始年號,隻待更始政權的收編。祈人鄧曄、於匡在南鄉舉兵,鄧曄自稱輔漢左大將軍,於匡稱輔漢右大將軍,率軍響應漢軍,攻入武關。武關新朝都尉朱萌見大勢已去,殺右隊大夫宋侗作為進見之禮,歸降漢軍。

武關既破,長安藩籬毀去。西屏大將軍申屠建、丞相司直李鬆、輔漢左、右大將軍鄧曄、於匡數路大軍逼進長安。

北路漢軍在定國上公王匡的率領下,兵臨洛陽城下,展開強大的攻勢。守洛陽的是新朝太師王匡和大將軍哀章的軍隊。兩個王匡狹路相逢,展開了你死我活的爭鬥。新朝太師王匡多次與赤眉軍作戰,雖然戰績不佳,卻擁有很大的兵權,手握王莽的精兵。完全可以與定國上公王匡較量一番。無奈,他的軍隊軍紀太差,掠奪成性。洛陽百姓恨之入骨,紛紛幫助漢軍襲擊新軍。不出旬月,洛陽城破。太師王匡、大將軍哀章也被憤怒的百姓和反叛的部屬生擒活捉,送到定國上公王匡帳中。定國上公寫了奏章,命人把王匡和哀章一起押送宛城,交給更始帝劉玄處置。

時令正值仲秋,蕭瑟的秋風橫掃長安,城內人心惶惶,謠言四起。不祥的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傳來。從洛陽、武關逃進城的兵卒說,申屠建、李鬆和王匡的漢軍正兵分兩路包抄長安。鄧曄、王匡的軍隊,前鋒北渡渭河,向西推進到新豐。王莽新朝的末日真的來到了。

王莽剛剛平息大司馬董忠、國師劉歆、衛將軍王涉的未遂政變。叛亂者自殺的自殺,治罪的治罪。中樞班子一下子空了。他聽從史諶的忠告,把王邑召回,任命為大司馬;講詩名儒張邯擔任大司徒;同悅侯王林擔任衛將軍。除王邑之外,張邯、崔發、苗沂、王林都是剛提拔上來的新貴。王莽對那些至親宿臣再也不敢相信,他很清醒,新貴易於控製,也願意死心塌地為自己賣命。

新的中樞班子剛剛組建好,武關、洛陽失守的敗報就送進了宮中。王莽又驚又怒又怕。他也想到過武關、洛陽可能守不住,但這麼快就失守卻是他始料不及的。在光明殿召開的首次中樞班子朝政會上,王莽把禦案拍得山響,怒嚇道:“武關、洛陽這麼快就落在叛軍之手。王匡、哀章是兩個廢物,城池沒有守住,軍隊也丟得精光。其罪難饒,朕一定要重加懲治這種損兵失地的主將。”

但是,窮途末路的王莽再也夠不到懲治王匡和哀章了。此時的王匡、哀章已被更始帝劉玄當街行刑,誅殺示眾。

皇帝的震怒令新貴們驚恐不安。一代名儒大司徒張邯小心翼翼地進言道:“陛下且息雷霆之怒。當務之急還是商議一下怎樣確保長安安全的問題吧!”王莽緩和一下口氣,道:“朕當然清楚孰緩孰急。今天把你們召來就是商議守住京都的問題。有什麼高見盡管說出來吧!”

新貴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人說話。寧始將軍史諶見王莽臉上又現怒容,慌忙出班奏道:“陛下,如今新豐尚有波水將軍竇融的二萬兵馬。城中還有五萬精銳警衛部隊。如果隻據守,不出現,叛軍也無可奈何。”

王莽搖搖頭,有氣無力地道:“如今,君命已不管用,波水將軍竇融還能指望上嗎?”

“陛下,現在最大的危險還不是兵力的不足,而是動蕩的人心。京城隨時都有發生動亂的可能。民心動蕩不是一時可以解決的,但是穩住軍心,卻可以一時奏效的。”

“卿言極是。”王莽點頭稱讚。立即從警衛部隊下級將佐中挑選九人,賜以將軍之職,稱為“九虎”。分守長安九門。為防止他們陣前投敵,將其妻子兒女接進宮中作人質抵押。

長安城內沒有布置完畢,鄧曄、王匡的部隊已打過崤山,兵臨長安城下。緊跟著,王匡、申徒建、李鬆的漢軍主力也趕到長安城下,一起向城中發起進攻。

史諶的建議果然奏效,九虎將軍無不拚死效命,督率士卒反擊漢軍的進攻,漢軍攻城受阻,攻勢緩和下來。

但是,好景不長。漢軍的強大攻勢和更始政權日益擴大的政治影響力使得長安城內人心動蕩到了極點。暴亂終於發生了。商縣人杜關、殺豬出身的杜虞聚集城內百姓殺死新朝吏士,偷襲守城的新兵。而且挑唆兵卒叛亂。一時,守城的兵卒軍心動搖,逃走的,嘩變的,一日之內,十去六、七。九虎之中,有四虎被部卒殺死,其餘五虎也成了光杆的將軍。

守城的兵力突然削弱,漢兵乘勢發動猛攻,長安城笈笈可危。史諶慌忙調集大批黃門郎、宮中侍衛增援各城門的守備力量。但這樣的杯水車薪到底能支撐多久,寧始將軍自己心裏也不知道。慌忙奔往皇宮,剛進宮門就大聲叫道:“陛下,陛下在哪兒?”

宮內本來就人心惶惶,經他這麼大呼小叫,那些膽小的宮女、妃嬪頓時癱倒在地。一個膽兒大點的黃門部上前答道:“陛下在宗廟上香呢!”

“哎呀,”史諶急得直跺腳。長安城外王莽妻子、兒子、父親、祖父的墳墓都被漢兵挖掘了,燒香又有何用?他趕緊轉身奔向宗廟,剛到宗廟門口,就看見王邑和一群黃門郎、宮女簇擁著王莽從宗廟裏出來。一見之下,史諶吃了一驚,一夜之間,皇帝的胡須、頭發全白了。傳說,吳越爭雄時,伍子胥過昭關,一夜之間愁白了胡發,看來是真的。史諶難過地流出了眼淚。

王莽看見他奔過來,傻呆呆地站著不說話不解地問道:“史愛卿,你怎麼啦?”

史諶趕緊跪倒施禮,帶著哭腔道:“陛下,您的胡須,頭發都愁白了。”

王莽平靜地道:“朕知道。不過,現在不用擔心了,朕剛剛祈求過上天和祖宗,一定會保佑朕的新朝天下安然無恙的。”

“可是,守城的兵卒叛逃了,九虎將軍也不頂用了。京城隨時可破,陛下想想辦法。”

王莽顯然也很清楚麵臨的危險,無力地歎息道:“朕已經沒有一兵一卒可用,還有什麼辦法可想。”

一直站在旁邊沒有說話的王邑突然道:“陛下,大牢裏還有很多囚犯,您可以加恩赦免他們的罪過,讓他們為國效力贖罪。”史諶連連搖頭。“不可,守城的兵卒尚且要叛逃,何況那些囚犯。”王莽卻點點頭道:“姑且一用吧,朕除此之外,還能怎麼樣,史愛卿,就由你率囚犯上去守城。”史諶隻得領旨。大牢的門打開了,成群的囚犯跑出門外,爭搶擺放在院子裏的酒肉。見多識廣的老囚犯心裏在打鼓,太陽大概從西邊出來了吧,王莽會發善心放他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