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從何講起呢,邸下?”“你在綏靖侯和郎將麵前裝作是我的人,借名單投誠,討我的歡心,所以我才把你叫到這兒來。你少和我打太極,一五一十地和我說清楚。”他是猜透了自己的心思直接打我的七寸,還是隻是略微試探一下?宋璘思忖著,氣勢上卻並沒有被世子嚇到,此時更需要兵來將擋方能遊刃有餘。世子就等著看自己方寸大亂,如果就此向他示弱,必定正中下懷,那麼這個少年便會愈發肯定他自己的直覺。這樣一來就可以讓世子放下警戒心,沒有比這更合適的對策了。宋璘打定主意之後,又一次彎下了腰。“邸下對微臣的心思了如指掌,這更加讓微臣沒有喘息之機了。就像邸下所說的,我秘密地獲得了邸下的指示,將名單交給了綏靖侯。”“這是怎麼了,你說得如此直接,倒讓我覺得意猶未盡呢。”謜像一個淘氣鬼一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把扣著的雙手鬆開,站起身。世子像貓捉老鼠一般玩弄宋璘於股掌之間,又一次令宋璘心有不悅。世子並不是一個好惹的家夥--他盯著穿過營帳的謜,在心裏呢喃道。謜放下營帳的簾子後,回來坐在了桌子前麵,終於讓宋璘坐下了。宋璘心中的不快感這才如冰雪融化一般瞬間消失不見了。世子眼中沒了笑意,一雙真摯的眼睛如鳳凰一樣,既犀利又威嚴。這才是世子的真麵目!宋璘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世子殷紅的嘴唇發出的聲音更加低沉了。“你不是說過,若是無能庸醫對病入膏肓的人束手無策,自己隻是袖手旁觀,會十分揪心嗎?所以要在這群庸醫裏等待真正的妙手仁心出現。你為什麼會說這些呢?”“一位叫做高麗的患者已經病了很久了,微臣大膽揣測,邸下您是想提前一點把醫者換掉吧。”雖然宋璘的聲音比他的還小還低,但謜卻聽得很清楚。看看這個家夥,此等非同小可的話竟然如此輕易地就說出口來。謜的嘴角微微一顫。--潾曾說過,“真是摸不清楚他的路數。隻知道他是宋玢的兒子,除此之外,抓不到他的任何把柄,是個低調不張揚的人。雖然不能就此妄下結論,但他確是個需要留心觀察的人……”潾向來不喜在沒有任何確鑿證據的情況下就對他人橫加指責,於是說到這裏便止住了,不過,謜從他的表情中讀到了那句沒有說出來的話--“不知為何,他就是不合我意。”“可他為何如此稱我心意啊。為什麼啊,嗯?潾。”但即便如此,作為上位者,必須學會虛與委蛇。即使下麵的人送來一道美味佳肴,上位者也不能馬上動筷子。謜裝作不在意宋璘說什麼的樣子,用一隻手托著下巴,心不在焉地試探他。“你今天言辭如此犀利,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吧。到底要做什麼?”“微臣希望做的事情,和邸下所希望的一樣。”“哦?那你倒說說,我希望做什麼啊?”“朝廷內有反複動亂,外有強敵入侵,因此時局停滯不前,加上為政舉措失了應有的原則,由此導致國本動搖。雪上加霜的是,宗室和士大夫本應勠力同心,發揮各自的作用確保國家共渡難關,然而他們都隻顧著一己私利,由此更為朝廷政局添亂。眼下朝廷人事任用悉聽命於宦官,握有權柄之人則在民間強占土地,無疑進一步架空了王權,國庫一再虧空。朝廷的本職是保民安民,如今因為熱衷於權力鬥爭,對廣大百姓流離失所置若罔聞。如此境況之下,高麗一朝還能堅持多久?這片土地的熱血義士,無不為之扼腕歎息。隻有改變所有的一切,高麗才能迎來嶄新的未來。王者應行王道,以不亞於皇帝的大元烏魯斯的整頓能力來安定民生,這才能給予高麗一個光明的未來。微臣隻希望能竭盡微薄之力,幫助未來的王上實現國家複興。”“你這張嘴真是能說會道,這就是你所憧憬的全部嗎?”“微臣作為生於斯長於斯的文人士子,沒有比這個更加盼望和期待的了。”謜停止對他的挖苦和嘲諷。眼前這位眼神凶狠、巧言令色之人可以信任麼?“肯定還有什麼,此人心中肯定還藏著什麼。”藏著什麼呢?謜雖然很好奇,但決定暫時不去深究。假如他包藏禍心,狐狸尾巴總有露出來的時候!到時好好收拾他也不晚,但是在那之前,我一定要牽著這隻狐狸的鼻子走。謜心裏有數,對宋璘的態度變得緩和多了,微微地笑著。“我離開高麗這麼久,現在當務之急是把握朝廷的動向。不久之前你去的那個地方,形勢如何?”“皇帝平定哈丹賊之亂後,還想征服別國,給高麗施壓,要求建造戰艦。麵對已經崩潰的財政,殿下也隻能徒然歎氣。“不過這個出征計劃很快就會不了了之的。”謜用托著下巴的手指拍打著臉頰,輕輕地說道。這次他的語氣並不爽快,額頭上的陰影稍稍重了些。“皇上已經這麼嚴重了嗎?”宋璘此話一出,謜不免大吃一驚,因為宋璘顯然摸準了他在擔心什麼。雖然對外收緊了風聲,但外祖父已是風中殘燭,生命岌岌可危。即使仍是能夠號令天下的人,但畢竟已經八十高齡,英雄遲暮,最終還是要在歲月麵前敗下陣來。在眾多的孫輩和重孫中,外祖父最寵愛的就是他了,一想到要送走外祖父,謜自是傷心不已。但是比起失去一位至親,丟失掉可以倚靠的政治背景對謜來說衝擊更甚。好個宋璘,連這一層都看透了。“在邸下充分積蓄力量之前,如果皇帝駕崩,那麼高麗的改革就會延緩。所以需要趕緊做出預案……”“預案是有。”“但和皇室聯姻並非可以那麼快就進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