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琯注意到，走在前麵的潾雙肩僵硬無比。
“是因為緊張嗎？”
真琯暗自忖度。漂洋過海的這段時間，海風掀起千層浪，潾望著黃色的大海，眉間一直緊鎖。他極少露出緊張或不便之色，因此，真琯和同行的壯宜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用心觀察他。
“綏靖候去哪兒、見誰、做什麼，都要仔細觀察，詳細彙報。決不能讓他知道你們暗中觀察他。”
他暗中觀察潾，並非隻因世子的命令。潾與平時稍有不同，這讓真琯不由自主地留意他。雖然潾比自己年幼，但從未見過他麵露慌張之色。
“竟能讓他緊張，果然是那件事吧？”
潾默默地走在前麵，很難猜測他在想什麼，但是真琯之所以那樣想，是因為自己緊張，一提到“那件事”，自己就緊張無比。真琯想的“那件事”，正是要向潾的妹妹，也是第一任世子妃，不，曾經是第一任世子妃，報告世子迎娶新嬪妃的消息。在江華的皇宮裏覲見國王之後，立馬去她的宮殿。越是臨近她的住處，真琯越是緊張，步伐僵硬，他的緊張勝過潾。
世子夫婦大婚儀式前，八關會那晚，他們在夜市上閑逛，而他在遠處保護他們。隻要世子去開京的王宮，幾乎都會去世子妃的住處，而他作為世子的近侍，常常能見到她。她的眼裏隻有世子，可能都不知道他是誰，但她美麗、平易近人、纖弱的身影一直清楚地印在他的腦海裏。
她若知道有人先於自己成了世子邸下的正妃，她會作何反應？真琯無法想象。他不知道那種想象非常無禮，隻是一猜到她的心思，他就感覺非常心痛。這種心痛源於何時，有何意義，他無從知曉。他是個憨直的武人，他認為對自己所侍奉之人應竭盡忠誠，甚至可以擔心過度。但是脫下這層忠誠的外衣，看到世子在大都時常讓也速真相伴左右時，他暗自鬆了口氣。這又有何意義，真琯不得而知。他有種預感，好像有某種危險的東西讓他忘記本分，阻止他仔細審視自己的感情。
“她可能會受不了。”
進入世子妃的宮殿後，真琯覺得舌頭發幹。看到她之後，他反而感到一股壓力，仿佛有些承受不住。他焦躁不安，她站在宮的庭院裏，庭院青翠欲滴，看到她後，他深吸了一口氣。世子妃風采依舊，依然是窈窕淑女，令他動容。接到世子的密令，跟綏靖候來到這裏是何等幸運！她慢慢將頭轉過來，真琯盯著那張巴掌大的小臉。她忽然笑靨如花，快速朝他走來，真琯邁不開腳步，站在原處。武人那顆淳樸的心怦怦直跳。難道她記著自己？
“三哥！”
世子妃輕手輕腳地走過來，自然是停在了她哥哥麵前。短暫而又荒唐的癡想讓他眩暈，真琯漸覺羞愧，默默地低下頭，口幹舌燥。
“您清瘦了不少。”
耳邊傳來潾擔憂的聲音。這時，他才發覺她的臉又瘦了，很憔悴，他暗暗自責自己的愚鈍。光是見到她就已經很滿足了，對她細微的變化竟然如此後知後覺。她笑著輕輕搖了搖頭，好像在說自己沒事，纖細的脖頸分外雪白，聲音懇切。
“由於戰亂，父親的喪事……”
“噓……潾哥哥，先聽我說。”
她用手勢和眼神打斷了潾的話，真琯認為既簡潔又優雅，就連抓著綏靖侯衣袖的纖纖玉指看起來都別具風采。真琯呆呆地望著她，並未意識到她希望自己和壯宜暫時回避。他的視線一直追隨著她，直到她回頭瞟了他和壯宜一眼時，他才注意到。這是他第一次正麵看她的眼睛，他與壯宜後退了兩三步，移開視線，假裝談話，以示不會偷聽他們兄妹的秘密談話。但他卻把耳朵稍微斜向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