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
他心裏想著,將石頭扔到小溪裏,擊碎了薄冰,又將手放在涼水中攪來攪去,似乎是想讓自己渾濁的頭腦清醒一些。
“在這種水裏洗衣服手是受不了的,昨天一看,你的手都裂了。”
飛燕將手藏在腰後,低頭不語,她的臉越發紅了。她可能是想起了那個夜晚的溫存,武皙出門好幾天才回來,他握住了她的手,與她共度春宵。武皙或許猜到了她的心思,又或許是她的害羞傳染了他,他也感到有些別扭,於是清了清嗓子說道:
“這麼漂亮的手都凍僵了,連個暖手的工夫都不給,這些禿驢哪有什麼慈悲之心,嘁。”
他們被人追趕,在和尚掌管的院裏臨時落腳。院原本是用作驛館,是為四海雲遊弘揚佛法的和尚們解決食宿的地方,坐落於各村落之間,遠離民宅,地處偏僻。因而對武皙和飛燕來說,是個再合適不過的安樂窩了。這裏來往行人雖多,但都忙於趕路,隻歇一天就走了,不會留意他們。
僧人們自然希望留住不用花錢又能隨便使喚的勞力,因此寬容地接受了這對身份不明的男女。飛燕包攬了各種雜活,如洗衣服、打掃衛生、做飯等,而武皙則負責保護住處的安全,擊退威脅旅人的猛獸和盜賊。僧人們以寶[1]的名義放高利貸,偶爾,武皙也替僧人收債,嚇唬那些欠債不還的百姓,把他們家值錢的家當拿走。他為了遮住臉上的刀疤,用布遮住了一側眼睛,像一個獨眼龍。他這副樣子不像善類,被他威脅過一次後,那些農民就被嚇得再也不敢欠債了。三別抄原本是為了百姓設立的,而它的後裔卻逐漸成了壓榨欺辱百姓的爪牙,每次收債回來後,武皙的心情都很沉重。
對三別抄的自豪感在他的心中逐漸變得模糊了。他曾想尋找活下來的同伴,報答柔心和鬆花的恩情,然而他的目標漸漸地出現了搖擺。他內心被愧疚折磨著,是飛燕一直默默地包容他。他將頭埋在她胸前,悄悄地將行李推到一旁。現在不能這樣!武皙很自責,用力地拍打了一下額頭。對於沉迷在與飛燕的親密接觸中無法自拔的自己,他最開始是自責,繼而放縱,最後偷偷原諒了自己。那柔軟的一小團在他寬大的身軀下扭動著,給他帶來了慰藉,讓他覺得安心,但也在默默地啃噬著他的決心和複仇念頭。這樣過下去不也很好嗎?突然,他堅如磐石的心裂出了一絲縫隙,對平凡生活的渴望折磨著他。那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武皙一次又一次地下決心,但與飛燕相處的數月裏,那些決心卻慢慢地在瓦解。
“我要出去幾天。”
他麵無表情地說道。飛燕眼裏滿是擔憂,抓住了他的衣袖。
“聽說到處都有哈丹賊,你不要走太遠。”
“知道了,萬一……有什麼事,你就去‘那兒’避一避。”
飛燕緊咬雙唇。“那兒”這兩個字讓她滿身寒意。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聲音有些顫抖。
“我不會去的,你早點回來就是了。”
溫順的飛燕突然固執而堅定起來。聽到這話,武皙默默轉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