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寧仁伯府(1 / 3)

開京城北有個紫霞洞,宗室寧仁伯的宅邸就坐落於此。寧府規模之龐大,裝點之奢華,堪比皇家宮闕。府外看不見盡頭的圍牆上有個小門,一個少年生怕被人發現,四下探頭張望半晌,這才躡手躡腳地跨入小門。這扇門背後可通往庭院,院子相當開闊,裏麵遍植蘅蘭芳芷諸般奇花異草,高麗國罕見的孔雀等珍禽姿態優雅,信步其間。

偌大的庭院一隅有一方古亭,亭子後方又見一扇小門,通往另一座庭院。相比前院的奢華闊氣,這裏更加淡雅古樸。穿過這座被重重圍牆層層攏起的小型庭院,眼前又出現一扇門通往偏房,與正房隔了好一段距離。少年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進去。被兩重庭院牢牢圍住的偏房異常安靜,好像並未見到丫鬟仆人魚貫出入,因此無人發現少年走進了裏屋。

但是另有個人影卻朝他靠了過來。來者是個女孩兒,年齡與少年相仿,長得甜美可愛,可惜的是,女孩兒眼睛下方橫著一條長長的黑紅色刀疤。少年一把扯下頭上的文羅巾[1],呼嚕嚕地脫下長袍。刀疤少女趕忙上前一步接過衣物。

“不用了。我來疊就好,你放著吧,飛燕。”

名叫飛燕的丫鬟並未聽勸,她搖了搖頭,再低頭將衣服整整齊齊地疊起來。

“小姐,您是不是一路飛奔來著?瞧這頭巾都被汗水浸濕了。”

“可不。”

少年,哦不,是女扮男裝的少女有氣無力地撲倒在床榻上,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她就是寧仁伯的獨生女--王珊。幾年前,珊在與母親一同前往東京[2]一處古刹的途中遭遇山賊突襲,母親不幸喪命。隻是,與布施米粥的丫頭彩鳳告訴世子的話有所不同,被山賊砍傷的那個人並非自家小姐,而是眼前這個臉上留有刀疤的丫鬟飛燕。

以假亂真,這自然是寧仁伯的傑作了。高麗一朝,即便是宗室的女兒也擺脫不了成為貢女的命運,難有出頭之日,加之寧仁伯已經在貪財的元成公主那裏掛了名號,倘若自己的寶貝女兒被她看中,肯定沒有好果子吃。於是寧仁伯決定,如果女兒被指定為貢女,他便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個掉包計,交出飛燕,留下女兒。

但這可是欺君之罪。為了守住這個秘密,寧仁伯特意將女兒和侍女安置在偏房,並特意指派信得過的心腹負責日常服侍諸般事宜,還限製偏房進出。

當年那場變故裏,除了飛燕和珊,從山賊的亂刀下幸存下來的也沒幾個,所以寧府裏的下人多數都不清楚真正受傷的是小姐還是侍女。

寧仁伯如此用心良苦,並不是沒有來由的。自王登基繼位,迎娶元成公主做了大元帝國的駙馬爺後,便開始推行貢女選拔製度。上至宗室,下至平民,凡是生有女兒的家庭都因此擔驚受怕,藏著掖著不敢示人,甚至有人使出苦肉計,忍痛推掉女兒的頭發,拿女兒當兒子養。

飛燕將疊好的男裝藏到牆角的屏風後麵,朝珊走過去,輕輕地坐在床頭。她平時要假裝成小姐,待在房間裏不能出去,自己卻是好奇心正盛的年紀,如此一來好似真正的飛燕被關進籠子裏,拘束得緊。正因如此,珊覺得過意不去,經常逗她開心,平日裏偷偷溜出去放完風,回來後定會眉飛色舞,把閨閣之外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講給她聽。飛燕很喜歡聽小姐講這些,好像跟著小姐一起經曆了一場特別了不起的冒險一樣。然而今天珊一回來便悶不做聲,嘴巴緊閉一言不發,整個頭都埋進了衾枕裏,與往日裏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樣子一比,好像換了一個人。飛燕本想問小姐今天出去遇到了什麼,但見她兩隻拳頭緊緊攥著被褥,又有點猶豫要不要開口。

“啊,真是的!”

珊猛地起身叫嚷起來,飛燕嚇得一個激靈差點從床邊滾下去。珊自打進了房間,腦海中便不停回想起那個少年,惱羞成怒的她頃刻間就要爆發。少年雖然看上去身形纖細弱不禁風,卻隻用一招便製服了大鼻子和結巴,想必不太容易對付。更何況,他還有著驚人的腕力,令珊動彈不得。珊雖未曾真正跟別人過招比試,但一直自詡武藝精湛,如今班門弄斧,吃了苦頭,難免備感挫折。

即便如此,珊也不打算退讓,示弱從來不是她的風格。但可惡的是,那家夥難道不知道非禮勿動嗎?在市集上還佯裝對自己不理不睬的,到了躲避追兵的時候,一雙手竟然直接就搭上了不該觸碰的禁區!

要是那家夥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定會解釋說自己誤以為珊是男兒身,一個勁兒喊冤。可是他做出非禮之舉後卻裝作無辜,擺出一副不明就裏的樣子,好像隻是碰了一下男人的胸膛,並沒有什麼。尤其可氣的是,他歪著腦袋,直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