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呢?”
慕容秋水沉吟良久:“薑斷弦一向是個怪人,怪人做的事總是讓人想不到的。”
“那麼你準備怎麼做?”
“我想我們大概隻有照著他的意思做了。”慕容秋水說,“我們好像已經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了。”
他忽然又笑了笑:“其實我也並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被殺的人能死得好看一點,殺人的人也比較有麵子,殺一個連站都站不起來的殘廢,的確不是一件光榮的事。”
韋好客沉默。
“最重要的一點是,薑斷弦比我們更想殺丁寧。”慕容秋水說,“這一點我確信無疑。”
韋好客沉默了很久,才問慕容:“你有把握能讓丁寧站起來?有把握能說動諸葛仙?”
慕容秋水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諸葛仙也隻不過是個人而已,隻要他是人,我們總能想得出法子來對付他。”
03
小巷中清寒依舊,賣花的老人,仍在賣從遠方捎來的仙人掌花。
薑斷弦把雙手攏在衣袖裏,慢慢地踱進了這條小巷裏。
他在東瀛扶桑的一個小島上學刀三年,這種走路的姿勢,就是他從那個小島上的武師們那裏學來的,帶著種說不出的懶散疏狂之意。
看見了他,賣花老人疲倦蒼老的臉上每一根皺紋裏,都擠出了笑容。
“執事老爺,今天要不要買一罐我的花?”
薑斷弦停下了腳步,站在老人的花擔前,看著老人滿是皺紋的臉,臉中的笑意溫暖如冬陽。
“我喜歡你的花,我也喜歡你這個人。”他說,“你的花來自遠方,你這個人是不是也從遠方來?”
老人苦笑:“我已經老得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的,隻不過在這裏等死而已,幸好我的花還年輕,新鮮得就像一個十四歲的處女。”
薑斷弦也笑了。
“十四歲的處女,正是我這種年紀的男人最喜歡的,所以我每次看見你都忍不住要買你一罐花,到現在為止我好像已經買了十七罐。”
“不錯。”賣花的老人說,“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七罐。”
“我每次買花的時候是不是都要付錢?”
“是。”
“我通常都用什麼來付?”
“通常都是用一種用鉸刀從銀塊上剪下來的散碎銀子。”老人說,“而且通常都給得比我要的價錢多一點。”
“你有沒有看見過我是從什麼地方把銀子拿出來的?”
薑斷弦問。他問的問題已經越來越奇怪了,可是賣花老人依舊很快地回答。
“我看見過。”老人說,“我是一個窮得要命,已經快要窮死了的窮老頭,看見了白花花的銀子,眼睛總是要特別亮的。”
他說:“每次我看見你拿出那個脹鼓鼓的錢包來的時候,我心裏總是忍不住要歎一口氣。”
“那麼你當然也看清楚了我那個錢包是什麼樣子了?”薑斷弦問老人。
“我看得連口水都要流下來了,怎麼會沒有看清楚?”老人說,“你那個錢包,看起來就像個肉包子,下麵鼓鼓脹脹的,上麵打折的地方用一根牛筋緊緊係住,要解開還真不容易。”
“你既然看得這麼清楚,那麼你一定也看見了我從什麼地方把這個錢包拿出來?”
“你好像是從袖子裏拿出來的。”老人說,“你好像總是喜歡把一雙手攏在袖子裏。”
“我是不是總是用右手把錢包從左麵的袖子裏拿出來,然後再用左手把係住錢包的牛筋解開?”
“是的,好像是這樣子的。”老人想了想,又加強語氣,“就是這樣子的。”
薑斷弦看著他,一雙眼睛忽然變成了兩根釘子,盯在他臉上。
一個貧窮的賣花老人,一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在一種很湊巧的情況下偶然相遇,一個人想賣花,一個人要買他的花。
在這種情況下,這麼樣兩個人,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對話?
有些話說得根本就莫名其妙。
薑斷弦這一生中從來也沒有說過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隻要是他說出來的話,其中一定有很深的含意,含意越深,別人當然也就越難了解,他為什麼要向一個賣花的人說這些話?能明白他意思的人絕不會多。
奇怪的是,這個看來平凡而又愚蠢的賣花老人,倒反而好像很了解。
薑斷弦用釘子一樣的眼色盯著他的時候,他一直都在笑,而且還帶著笑問:“薑執事,現在你是不是可以再買我一罐花了?或者是還有話要問我?”
“我還有話要問你。”薑斷弦說,“因為有件事我一直覺得很奇怪。”
“什麼事?”
“你為什麼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殺我?”
薑斷弦不讓老人開口,很快地又接著說:“每次我來買你的花,你至少都有一次機會可以殺我。”
走過去,停下來買花時,他的雙手仍舊攏在衣袖裏,可是手上說不定握著武器,所以那不能算是機會。等到他用右手取出錢袋,用左手解係錢袋的牛筋時,對方若是忽然抽出一柄殺人的利器,就可以砍斷他的手,將他置之於死地。
薑斷弦說:“我看得出你扁擔裏就藏著一把隨時可以抽出來的殺人利器,你的手一直都在扁擔附近。”他說,“我來買了你十七次花,你至少有十七次機會可以殺我,可是你到現在都沒有出手。”
薑斷弦歎了口氣:“所以我實在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