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眸度日如年,但是,日子還是一如長了飛輪,逝去了很多。
她的孩子已經能夠開口喚她娘親了,也已經能夠說出成句的話了。
她告訴孩子,她們的家在遙遠的京城,他的父親名叫茶昶。
孩子總要問她為什麼不回到京城,為什麼不回到父親的身邊,她隻能說是父親正在進行著宏偉的大業,一旦大業建成,他便會前來接她們。
她回答的時候,淚水總是不停地湧。
她終於從使女的口中得知,她們所在的地方是山,很大的一座山。
她打開窗戶,吹拂在她的臉上的是山風,從窗口可以看到山中很多參天的古木。
但是,使女沒有告訴她,這山其實是一座賊山,這山裏的很多人其實都是朝廷通緝的要犯。
山中複雜的聲音仍在繼續,雖然使女說那是山風吹拂古木叢林的聲音,但是旋眸並不相信。
當她猛然想到那可能是操練軍隊的聲音的時候,心裏很怕,很擔心。
這山是賊山,如果真的是在操練軍隊,即使軍隊不正規,也會對朝廷構成威脅。何況,他們手裏還有軍王爺心愛的女人和孩子。
——茶昶到底怎麼樣了?他還依舊是軍王爺嗎?這天下是不是已經發生了巨變?這天下的主宰是不是已經換了麵孔?他為什麼還不來尋找她們母子?
——就算他已經在全國遍布尋人告示,就算他早已派出了許多許多的人尋遍了大江南北,又怎麼樣呢?她們如今身處一座賊山之中,實際上已經與世隔絕。
她們身在天下之中,又不在天下之中。
使女的話很少。很多的時候,使女隻管伺候,默默地伺候。旋眸不問及陽堂,使女自是不會提及她的主人。
日月輪回交替,到底多少次了?山中歲月苦澀難挨,但還是比不得在西沃泠家的一十六載。
她隻是相當地心疼她的孩兒。
她注定了要被囚禁,可是孩子何辜。
——在這山中,春夏秋冬的區分,比不得京城那樣清楚。是兩年多了吧?她已經計算不清了。
陽堂總是不見,不過飲食與衣物還是照常供送進來。
但是,那一日,使女卻有些急切地跑到內間來。
“夫人,主人剛剛派人來通知,半個時辰之後,他就要往這邊來了!”
旋眸突然不明白內心裏的酸澀究竟是為哪般。
陽堂站在房外,望著他已經很久不曾走進過的房間。
他驀地有些明白,為什麼以前,他們泠家的當家總是站在泠家大宅裏那所小巧而精致的院落外麵,凝視著,卻不進去。他碰到過不止一次,卻不敢問。盡管他們不好進去的原因並不相同,可他還是可以理解泠玖炎當時的心境。
他本來並不想進去打擾她,但如今有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情,他必須告訴她。為了這件事情,他奔波良苦。
可是,當他走進去見到她的時候,她卻很客氣,很疏遠。他隻怨責自己。
旋眸讓使女去請陽堂進來。
她想他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她也很想知道。但是,當他走進來告訴她的時候,她卻不敢相信。
他告訴旋眸,江湖上近年來出現了一位世外高人,居住在南海之濱,醫術相當了得,任何疑難雜症到了他手裏,都會迎刃而解,人送神醫稱號。
近一年多以來,他三番四次遠去南海之濱尋訪神醫,但都不見神醫蹤影。神醫喜愛遊曆,經常離開住所到處遊曆。他原以為這次也是無功而返,卻不承想,神醫竟已經遊曆到了此山附近的一座小城。
他得知消息之後,馬上趕去神醫下榻的客棧。他請求神醫在小城裏多停留一些日子,他想神醫一定有辦法治好旋眸的眼睛的。
他沒有告訴旋眸,這座小城其實就是揚州城。他也沒有告訴她,要見神醫,必須進得揚州城。
神醫自恃甚高,從來都是別人找他。
旋眸在短暫的懷疑之後,欣喜若狂。
如若真的能夠治愈雙目,她便可以看見自己的孩子的模樣,有朝一日終於與茶昶重逢的時候,她或許便可以在第一眼裏認出他來……她還可以真正地看到自己的右腳踝內側那樣的印記,茶昶的印記。
陽堂的傷感好重。他不禁地怨恨上蒼,為什麼要讓他看得出旋眸的內心所想呢。
山風吹得很烈,古木灌叢呼應的聲音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