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挫折都痛苦
第一次觀看殘疾人演員的演出,感到很揪心。
人雖然安靜地坐在劇場裏,心卻懸著。隨著那懸掛在空中的兩個美麗女孩身體的律動,心也在劇烈地跳動著。那是兩個怎樣的生靈啊!她們聽不到伴著優美舞姿的音樂,在她們的世界裏,是一片空白的音律,永遠沒有節奏,永遠無聲無息。可是,她們默契地配合著,完美地做著每一個優雅的雜技動作,仿佛兩顆在夜空中默默無言的星星,發著幽藍的光,閃爍在人們的心中。
誰能想象到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殘疾人,卻要舉起幾個同伴,在承受著心靈的重負的同時,還要承受身體殘缺的疾痛?然而,那是一個輪椅上的夢,在舞台上延續著;那兩個一條腿的孩子在空中做著雙飛燕的動作,那種殘缺的美讓人想起了斷臂的維納斯;一群跳著芭蕾舞的聾啞女孩,聽不到音樂,而是用眼神領悟著站在舞台一隅的教師的指導,用心去完成每一個高難的動作。在舒緩的樂曲中,那些拖著一條腿的殘疾人準確而優美地做著協調的動作。一個鑽圈的節目,正常的雜技演員在排練的時候,不知要揮灑多少汗水,而他們拖著一條腿在舞台上跳躍著,動作卻準確無誤。也許,在完成每一個動作的背後,他們不知要付出多少艱難,付出多少心血。功夫不負有心人,健康人都難以完成的動作,他們卻出色地完成了。
最難忘的一個節目,是一位聾啞女孩表演的具有西域風情的雜技與舞蹈相結合的節目。在四個小夥子舉起的圓盤上,四周點燃著無數支蠟燭,就像一盞盞阿拉丁神燈。在黑暗中,燈光閃爍如晝,一位全身素白的西域女子在圓盤上跳著驚動心魄的舞蹈,做著各種不同的雜技動作,女子的嘴裏、手上、腳掌上都是燃燒著的燭台,舉著圓盤的四個小夥子還在不時地變換著身體的方位,忽而站立,忽而躺下,那女孩卻鎮定自若地做著那些動作,觀眾的心也隨著那女孩的動作在空中懸起又放下。而那空靈的音樂,仿佛來自天際,令人不止一次地憶起聖域的燈光、聖域的舞蹈和那白色的聖靈。
在“我的未來不是夢,我認真地過每一分鍾;我的未來不是夢,我的心跟著希望在動”的歌聲裏,出現的是一位拄著雙拐的歌手,用他那肢殘的軀體,憧憬著未來的夢。雖然張宇生已經逝去,但是,這位殘疾人卻在延續著他的未來。在深沉的歌聲裏,沒有憂傷,隻有歌者展現的堅強勇敢的精神,也令觀眾們與之共鳴。
整場晚會的主持人,身著白色的曳地長裙,長長的披肩秀發披散在那瘦削的肩膀上,那高挑的身材、磁性的聲音,像來自雲中的仙女,給人們一種突然就會消逝的感覺,那種迷蒙,如同她戴著的精巧的墨鏡後,那雙我們辨認不清的眼睛。她說:“人生難免有許多不能承受之痛,有人選擇在角落裏悲痛,而有的人卻充滿信心和勇氣,在黑暗的世界裏散發光明。”也許,這就是那個盲人女主持的生命意義之所在。
世上本沒有路,路是人走出來的。這條路也許滿是荊棘,或者荒蕪人煙,而那些渴望創造的殘疾人,卻扼住了命運的咽喉,用他們有限的身體去挑戰藝術的無限,勇敢地攀登著舞蹈和雜技的藝術高峰。
在這些演員的人生經曆中,都遭遇了不幸和挫折。可是,他們卻用殘缺的身體,托起了生命的希望,給健全的人們一個又一個啟迪。
“藝術是有靈性的,藝術給有靈性的人們;藝術是有生命的,藝術給有生命的人們。”這樣的哲理我深信不疑。因為生命是永恒的,那種永恒猶如閃爍的燭光,穿透夜空,使生命之火永不熄滅,在無聲與無光的世界裏永遠閃爍。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語言雖然無聲,卻能溝通心靈;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眼神雖然空洞,卻有震懾人心的力量;這個世界上,有一種身軀雖然不完整,卻用殘缺塑造出了力和美。
對於一個健全人來說,也許會遭遇到人生的挫折,比如事業上的失敗、家庭的解體、生活上的拮據、子女的不爭氣、親人的離去等,如果一味抱怨,生活除了增添更多的煩惱之外,不會有任何改觀。
遭遇挫折,在挫折中振作,在體驗了人生最痛苦的峰巔之後再體驗人生的美好,這樣的人生才會更加精彩。
在汶川地震災難中,作家李西閩曾經被困76個小時。在76個小時的生死存亡之際,他的腦海中想到了很多,父母、妻子、女兒,這些,都給了他活下去的希望。他在黑暗中堅持著,雖然受了傷,卻終於挺到了獲救的那一刻。當他身體完全恢複後,寫出了那本令人震撼的《幸存者》。
在《幸存者》中,他描述著震前銀廠溝美麗的風景。這風景為後來的瞬間黑暗所淹沒,所以這風景就變得那樣的值得懷戀。當他從縫隙中看到一縷光、聽到了人聲,卻沒有迎來救他的人們。於是,在憤怒之後,在黑夜中他看到自己變白的頭發,他在夢境中回憶著生活中的一幕幕。他摯愛的父母親朋,他年輕的妻子和幼小的女兒,他朝夕相處的戰友,還有那些令他傷懷的情景……他對親人、對這個世界充滿了眷戀,他知道自己還有未完成的工作,那些期待著他的新書的讀者,都讓他難以割舍。他寫道:“我難道真的死了?我的掙紮和呼喊是我的魂魄在作最後的努力?我在冰冷的黑暗中大嚎起來,我不相信我還會嚎叫,我相信我的嚎聲裏充滿了對生活的眷戀,這個世界上還有我深愛的人,還有我未寫完的書稿,在刹那間和我隔絕了。我的身體在往下沉,在一個深不可測的黑洞裏緩緩下沉……”他知道自己不能放棄,在一次次襲來的黑暗裏,他時而陷入絕望,時而又思考著活著的尊嚴和死的尊嚴,在漂浮與虛空之中徘徊,終於又回到殘酷的現實,隻能一個人在黑夜裏舔著自己的傷口。而當他終於獲救後,他又能在重生的那一刻,想起另外的一些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