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妍麗鮮亮,卻不及這來人的搖曳風情,我微眯著雙眼,急切地試圖看清她的麵目,也許是這些日子,深宮裏的孤零寂寞,冰冷漠然,讓我期盼能夠多一些可以親近,和睦相處的人為伴,給自己的女官生活增添些微亮色和溫暖。宜妃的欲蓋彌彰和五阿哥的沉著友善,都促使我相信這個正在接近我的人,這個剛剛發出一聲驚喜尖叫的人,是一個我魂牽夢縈,心之所係的人,一個親人。
我猛然站了起來,這一刻,所有的宮規禮度都被重逢的喜悅快感衝撞得無影無蹤,巨大的幸福如此突然的來臨,讓我直奔向她,隻想緊緊擁抱著她,我的好姐妹,錦書!
兩個人用盡全力的抱著對方,就怕這個快樂的瞬間會轉眼即逝。我們大笑著,可臉上卻不約而同的布滿了淚水。所有的話語都變得蒼白無力,我們都用心去體會對方的心靈,卻從對方的臉上讀到了思念和無奈。短暫的禁宮生活,已經悄無聲息地在我們身上印烙下趨漸成熟的蒼涼痕跡。
“好了,這兩個瘋丫頭,怎麼就跟失了心似的,又哭又笑,若是叫旁人看到,還以我這延禧宮出了什麼事呢?”宜妃實在是看不過眼了,笑著止住了我們的進一步瘋狂舉動。“謝謝你,姑母。”錦書仍舊抱著我,欣悅地向宜妃娘娘喊道。我也對著宜妃連聲嗚咽著謝謝,也不知她有沒有聽清楚。看見我們這樣,宜妃也紅了眼眶,怔忡不語,倒似感同身受,也有那萬端愁緒,鬱鬱寡歡起來。五阿哥有些局促,坐立不安,隻低頭盯著手裏的茶,長久地注視,仿佛裏麵可以發掘出奇珍異寶。幾個近前侍候的人,見氣氛沉重鬱悶,也不敢出言相勸。一時間,整個殿堂內靜寞無聲,傷感的情緒蕩漾綿延。
“喲,這是唱的哪一出?額娘,您這裏是越來越有趣了!”一個戲謔愉快的男子聲音不合時宜的響起,接著又是一陣放肆的笑聲,喚醒著我們這本不應該寂寥,哀怨的心境。我和錦書倉皇著分開,低頭急促地擦幹臉上的淚痕。但聽得那人認真嚴肅地說道:“胤禟給額娘請安了!”是九阿哥,那麼初十不知有沒有一起來,我舉目看去,果然十阿哥也神色恭敬的給宜妃請著安,和錦書重逢的歡愉還充盈胸膺,看到他們,於我也是可愛親切的。故人,故人,別來無恙乎?十阿哥看到了我和錦書,興奮地示意九阿哥,我們也向他們請安,故人相見,喜出望外。
“額娘這是怎麼了,別不是五哥惹您生氣,莫惱五哥,讓我和十弟為您排解排解?”九阿哥故作凝重,出言相詢。那邊十阿哥也是作勢要打五阿哥,宜妃手裏拿了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實在按捺不住,撲哧一笑,“得,別拿你五哥作樣子,你要是真心想著我這個做額娘的,就常來看看我就是了!別以為你和老十一天到晚鼓搗什麼,我不知道,你呀,也合該跟你五哥學學,讓你皇父另眼相看才是。”九阿哥還是一副懶散的樣子,口中隨意答著,眼睛裏幽光暗藏,深不可測。
“好了,你們兩個傻丫頭,別都杵在那了,錦書,你是常來這宮裏的,帶你妹妹到處看看。”宜妃善解人意地說道。五阿哥也溫和地說,“這裏有我們陪著額娘,你們去吧。”我感激地向這對母子行了禮,和錦書退出殿外。我猶自緊握著錦書的手,她也眼圈紅紅的看著我,“我有好多話想和你說。”“你這些日子過得還好嗎?”兩個人都是急急的開口,語句碰頭中又俱是嗬嗬笑了起來。
錦書告訴我,因著八公主已過了金釵之年,身邊雖需一個女官,但還未遷居宮室居住,她就先到德妃身邊隨候聽差。德妃的永和宮就在這延禧宮的後麵,宮裏的人對她都很好,不聽差的時候,就到宜妃宮裏看看姑母,到也是逍遙自在。我也把我在太後宮中的事情說給她聽,說起那丹珠寫我的行狀,錦書隻笑得打跌兒。也不由得替我心憂不平,生怕我會被那丹珠給吃了!“什麼事情這麼好笑?背地裏說想必也不是好事。”九阿哥那陰魂不散的聲音再度在耳邊縈繞,我們回過頭來,但見到他笑容可掬地站在後麵,十阿哥微張著嘴,到好象有什麼事情還未及說。“平常總不見你給姑母請安,今兒怎麼就得空了?”錦書神氣活現地揶揄九阿哥,九阿哥也不著惱,還是一副百無聊賴的憊懶樣子,嘻嘻而談,“還不是老十,向皇祖母請安,得知你們到這兒來了,偏要我帶他過來,也不想想進內庭一次有多難?”我和錦書相視而笑,一同望向十阿哥,十阿哥的神色別扭至極,怒視著九阿哥,麵紅耳赤。我笑著問他:“你找我們有事?”他大約萬萬沒有想到我能先開口和他說話,一時錯愕,竟怔住了,我隻好又問了一遍,他緊張地握了握拳頭,衝口而出,“那個錦書,你在宮裏還住得慣吧?”我如釋重負,那一刻,我竟然以為,看來是我錯了。我自嘲地搖搖頭,對著錦書說:“喏,一日不見,如三月兮。有人問你,你就答吧。我也是時候回宮了,不然嬤嬤會罵的。”也不待錦書說話,自笑著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