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下午依舊暖陽高照,齊昭月想看看鎮上有沒有些好玩的雜貨鋪。畢竟上回江知佑帶回來的香燭,她可是歡喜的不得了,隻不過他不大願意她碰,她也就隻能換著東西打發時間。
在和江知佑成親北上之後,她都不曾想過,她還會有這麼閑的時候。
逛街東挑西揀,倒是看到些許用草折成的蟈蟈和蛐蛐,那特別逼真,看的景藍在一旁都瘮的慌。隻不過是草離了根最後都會枯萎,也放不過幾天。她也學不來也不會去學。瞬間看了看就沒興趣。
“公主。”景藍一直站在身後,此時卻是出聲喚著。齊昭月偏頭,就到向不遠處的人群。那裏顯眼的,莫過於公子佳人成雙對。
隻不過側眼望過去卻是熟人,一柄竹扇,翩翩君子的摸樣,和身旁的那位姑娘倒是相談甚歡,像是天作之合。
齊昭月看到這個人,卻是怎麼都欣賞不起來,眉目微皺隨即平緩,卻也走了過去,走到近處才確認人,“唐二…?”
“咦?”唐二似乎也覺著湊巧在這裏遇上熟人,對著齊昭月一禮就道:“蔣夫人,真是湊巧在此處相遇。”
“一點也不巧。”齊昭月淺笑,眸中閃過一抹深意,“很遠就看到英俊瀟灑的唐二公子了,特意過來看看我是不是眼神岔了。我可沒少聽柳夫人嘮叨念著,家弟沒有成家之心。如今見到唐二公子和一位姑娘逛街,自然好奇。”
齊昭月在唐二的印象中,倒不像是歡喜說家常的人。不過在城郊這處雖然風景好,地勢卻有些偏,一般都不會在這裏遇到熟人,偏偏江公子倒是將自己夫人,身旁的人全帶來遊賞了,倒也是很有情趣的人。
“蔣夫人是和蔣兄一起來的吧?”唐二問著,便邀請道:“怎麼說我們都算是相知好友,不建議由唐二做東,請兩位用膳如何?”
不等齊昭月說話,唐二就道:“蔣兄和蔣夫人來泉州城,我雖說先和正名兄熟識,可對兩位也都不陌生。都是正名兄的好友,怎麼都算是相識的,蔣夫人總會給些薄麵賞光吧?”
“想當初去醉紅樓,蔣兄起初不願意進去,擔憂蔣夫人會多想。”唐二說著,就笑道:“如今看來,也是太在意不過了。”
“唐二公子取笑了。”齊昭月也是笑著,便道:“說起來我們前天傍晚就到了這裏,那時候還不曾看到唐二公子。今下若不是景藍告訴我,說覺得你的身影遠遠看著像是熟人,我們怕也是不會在此相遇。相遇是緣,本該應許唐二公子的請求,可正名表兄多次受唐二公子款待,做東也該是由我們夫妻來請客。”
“不瞞蔣夫人,這也都看到,我是陪我身旁的這位姑娘來的。”唐二道著,就介紹道:“這位姑娘算起來,是唐家的遠親何姓。近日遠親家中有些事,我也是陪著她出來逛逛散心,也不方便走離她太遠。再說來著是客,對這裏,我從小遊曆至此就很熟識了。”
“唐二公子對泉州城應該是很熟的。”齊昭月點頭,就道:“我聽聞這一帶有一座封山,山色人間少有,就是很容易出事。不過我卻也想著過兩日就上去遊玩一番,就是不曉得唐二公子有沒有興致一同前往?”
“山色人間少有?”唐二的表情瞬間有些古怪,然後提醒般的道:“我還是勸蔣夫人不去那地方的好。”
“怎麼說?”齊昭月微愣,唐二也每當齊昭月是外人,就接著道:“封山傳聞之中是個山勢險阻的地兒,說是真的吧也不真,假的吧的確很多人喪命於此。我兒時年幼,曾經慕名去玩過,回來可沒招我爹的打。幾乎是提一次打一次。”
這麼丟人的事兒都能當著別人的麵兒說出來,唐二也委實是個人才。不過齊昭月此時卻是沒有那種感歎的心思。
“唐二公子幼時就去過,如今也是平平安安,可見那地方也並不是像人說的那麼可怕?”齊昭月道著。
唐二看齊昭月的樣子是真想去,想了想就道:“封山的路雖然也算寬,可騎馬和禦車卻都是不能。我幼時去的時候,也是因為是走著去的,那一路上雖然坎坷,卻也沒有常人說的可怕,就是那坡陡,有些地方常有斷崖般的地勢。山間泥土鬆動,下個雨就是走路去那也是活埋。駕馬禦車很難停下來,所以一下子就是死一批人。”
“而且那裏從前本是北上商路的捷徑,可後來出事的越來越多,也就沒人走了。”唐二道著:“封山也是好多年前的事兒了,有戶商家的兒子頑皮,上山遊玩之後就消失了。那是獨苗,為了防止以後這樣的事,山就被封了起來,尋常人是不會走那路的。”
“而且那地方風景也就那樣,還不如這小鎮上的,蔣夫人和蔣兄何必拿通官令去一趟,將自己給累著。”
“原來封山還沒有這小鎮有趣?看來我夫君的眼光當真是好的。我也多謝唐二公子的忠告,免得讓我們白跑一趟。”齊昭月道謝,唐二倒是大方的擺手說不用。
“不過宴請之事,我們並沒說就宴請你一個人,你帶著這位何姑娘不也……”最後,齊昭月邀人道著。
可齊昭月剛開口,唐二就打斷道:“說來說去,蔣夫人何必同我搶個付飯錢?”
“那不妨這樣,如今離用膳的時候還早,我們約在酒家。誰先早到便是誰請,也都不用爭執。”齊昭月想了想,索性也放開。如此隨性隨和的法子,唐二也是點頭就應下。
“如今這時辰還早,現下我就不打擾唐二公子陪何姑娘散心了。”齊昭月說著,便帶著景藍告辭了。
回去後,齊昭月看到了江知佑就道,“今日我出門逛著,遇到了唐二。”
江知佑看書翻頁的手依舊,“柳夫人的弟弟?”
“是。”齊昭月點頭,房中靜謐半響,齊昭月才開口道:“正名表兄當初是說,要和唐二和昭明一起去封山。可我遇見他,他幼時就去過封山這地方,和正名表兄說的完全不同。他如今就在這個小鎮上,並沒有和正名表兄、昭明一起。”
齊昭月說到最後,心都漸漸涼了一大截。
“阿月。”聽出她的遲疑和麻木,江知佑將書放在一旁,還沒想好怎麼安撫她,齊昭月卻是道著:“知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正名兄不會因為越一個座山就問我借九裏。”江知佑靠近身子僵硬的人,攔著她的腰,“像你當初說的,他們幾個男人,大可自己駕馬或是走著前去。可如果隻是普通越山,而不是探路的話。”
“那為什麼當初不攔著,你若是知道其中的異樣…”齊昭月有些不敢置信,“正名表兄為什麼不能說實話,他應該不會特意瞞著我們……”
“正名兄不是瞞著,多半是自己也並不能確定。”江知佑說著,抬頭卻是一抹苦笑。
“知佑。”齊昭月瞬間覺得自己身在一團迷霧之中,她看不清,她當初放權不管的時候,就已經不能看清了。
可她並不急躁,他不會騙她。
“回泉州城的時間,本在一個月前我們就能見麵,隻是半路就收到了軍中來的歸令。”江知佑道:“那時候距離泉州城隻有半天的行程,雖有不幹,卻隻能返回。可回去,卻隻是軍餉的歸屬問題的爭執。尤家軍雖然野蠻,卻也不是蠻不講理之輩,隻是俘虜的叛軍,都是錦國的子民,聖旨傳達,隻要是歸屬朝廷便是自家人。”
齊昭月愣住,這樣的聖旨,於軍中事她並不精通,可就單單麵上她都覺得是在添堵。
“叛軍沒有生死之危,膽子自然大了起來,劫持了一位小將,要挾要糧。”江知佑道:“趙將軍下令嚴懲,可軍中卻有內應,扮成左將將人放走。雖然沒多大損失,可卻引發了軍糧的爭端。此事上報朝堂,新禦史在朝上卻道是管轄不統,不安內何以對外。固然建議在朝中立統帥,北上一統大軍。在統帥未到之前,全軍按兵不動。”
“荒謬!父皇怎麼可能答應這麼荒謬的事!”齊昭月瞬然動怒,“朝中之將,多年征戰的趙將軍都在戰場上,居然還要一位統帥全軍的人,是禦史太尉還是宰相有這個本事?那些個官品都不夠的人,難不成讓那些成日裏飽讀詩書得人拿著書砸人上戰場嗎?”
“朝中眾臣,皆無反對。”江知佑一句話,堵了齊昭月所有情緒和話語。
“對於統帥,事出突然。我們商議,覺得來的人可能是太尉。自然,我們也希望是自己人,畢竟朝中眾官,有勢於軍權相關,最高者莫過於太尉。”江知佑道:“可不能不防萬一,不管來人是誰,將士服從軍令,卻也是軍心為重。軍糧軍餉乃鞏固之本,不可缺少。昔日是從泉州城運物,一躺三五日的行程,若是有人作梗,太容易出事。”
“正名表兄是去探路?”齊昭月指尖微涼,涼到心底。
“運糧車大都是馬車般的寬度,隻要越過封山,就是水路一日的近程,是我也會貿然一試,隻不過他動作的太快。”江知佑說著,歎氣道:“他多半收到了軍令,卻不曾告訴我,所以著急了。我沒想到我當初說的這條路,他會這麼快去試探,本想著唐二有過上去的經曆,他們一同前去就算是遊玩一番也是可以。可唐二卻並不知情此事……”
“昭明。”齊昭月臉色微白,不等江知佑說話,就道:“我曉得昭明不會出事,我卻怕他事出萬一會添堵。”
“阿月。”江知佑輕歎了一口氣,“是我不曾細想過正名兄的異樣,不過他有本事帶著昭明,就是告訴我們,他一定有把握成功。昭明的性子如何,你比誰都清楚,這事不會有萬一。”
“阿月。”良久,江知佑開口道:“我想先回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齊昭月想也沒想就說著,江知佑卻道:“我回去看看,是單匹馬騎回去。”
“我不是沒有騎過馬,半天的路程我還是可以的。”齊昭月抓著他的衣袖,“再說我擔憂昭明的心不比你擔憂合州局勢的少,雖然兩者之間沒有可比性,可我騙不了自己,我想隨著你一起回去,就算知曉昭明相安無事!”
“好。”他抱著她的身子微微僵住,隨後輕聲應著。
景藍聽說這事之後微愣,“公主現在就要和駙馬爺回去?”
“是,你去酒館和唐二說,這頓飯我改日請回他。等他回泉州城,我親自上門致歉。”齊昭月吩咐著:“我就隻帶著影衛,景藍你隨著馬車……”
“景藍隨著公主一起回去,唐二公子可讓店家代為轉告。”景藍突然跪下,“景藍是公主的貼身侍女,半天的馬背路堅持的來,絕不會嬌弱半分。若有不是,公主路上也可將景藍擱置一旁不必理會。”
“你若是可以,便跟上。”齊昭月點頭,便看著旁人按馬鞍馬套,不過半刻鍾就啟程。
一路奔波回城,駕馬總比禦車快的多,不過一兩個時辰,就到了泉州城的郊外。就是這麼一兩個時辰,天都陰了下來,隱隱有傾盆大雨的落勢。
回到客棧中,才被店小二轉告,公孫正名上午回來,聽聞他們不再,已經自己先啟程了。隻不過前去小鎮通知他們的人,沒有將消息送到他們就回來了。
回到客棧的天字號房,走前的東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卻從來沒有這麼匆忙的離開。江知佑停駐出門的腳步,剛轉身就被齊昭月從身後抱住。
不要走,明明說好半月,怎麼如今就要走了?不要走,不可以走更不許走!緊緊抓著他的衣袖,心裏的執念已經如此深了……
近來的悠閑早就讓她忘卻了此時的事情,北方叛亂。
趙歆雅、公孫正成、公孫正名都在那裏,如今昭明也隨著去了,意外是誰都想不到的。
“走吧。”齊昭月聽自己在他耳邊輕聲說著,風都靜下來了。她清晰的察覺到,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開,最後從輕裳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