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雖不是很長,但足夠改變許多事。很多傷口,疼痛,在當時看來好像硫酸一樣腐蝕自己的心。但當時間一點點流逝,傷口漸漸愈合,很多疼痛也被撫平,不再清晰,最後也隻有淡淡的痕跡而已。就好像她一樣,依靠時間,想明白了許多。夢夕靜靜的站在窗邊,十年前危在旦夕的她被一個男人送到這裏。十年後,她活過來了,而且過得無比平靜。不過,到現在這一刻,無波的春水卻蕩漾出了層層漣漪,蔓延開的是一種酸澀蕭寂的波紋,好像有什麼在輕輕拉扯,心中的那根弦鬆了,動了。門外突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走進來的是一名年事已高的灰袍老人,仙風道骨一如往昔。夢夕轉過身,微微行禮“師傅。”沒想到,這個同益族的長老竟然是她與墜兒交換人質時劫走她,後來又將她送到魅夜身邊的那位老者。也許,走到如今,他對她的影響應該算是很大。當初是他將她送到魅夜身邊,也是他告訴她‘鳳凰涅槃’之事,才有了後來鳳央魅夜墜崖,她蛻變的事情。不過,她並不怪他,很多事情,上天明明就注定好了,盡管在如何躲避,最終的結果還是一樣。如今,長老變成了她的師傅,教會了她很多事,很多道理,此刻的她,隻有心存感激。長老坐在石桌邊,眼光看向桌上剛沏好的熱茶“鶴兒又給你帶茶來了?”夢夕微笑做到長老身邊,為他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是啊,鶴兒知道師傅喜歡喝茶,卻從來不喜歡泡,所以隻好都送到我找來了。”長老嗜茶,卻懶得泡。而夢夕在這幾年內練得一手標準的茶道功夫,所以每當長老嘴饞了,就到夢夕這裏來坐上一小會兒,順便聊上幾句。長老抿了一口,清新微帶點苦澀的味道滑過唇齒之間,一股淡淡的馨香流進喉嚨。他享受的閉上了眼睛,不忘讚歎“好茶,夕兒泡茶的功夫越來越到家了。”夢夕笑笑,自己也喝了一口“師傅喜歡就好。”“嗬嗬,我喜歡,那夕兒呢,是不是也喜歡?”夢夕手形一頓,抬起頭疑惑的看著長老“師傅說的,夕兒不明白。”長老高深莫測的一笑“生死纏繞,愛恨情仇,不過是飄飄無著的風中蘆葦。苦過了,才真的能懂得這味道如何。這茶在我口中是甜的,味甘甜美。可是,它在夕兒的口中又是何種味道呢?”夢夕垂下眸子,一對長長的睫羽上點綴著星星點點的複雜,她遲疑的開口“是苦的,師傅。”長老輕笑,並無意外之色,他站起身,意欲離開。但離開前還不望指點“鶴兒應該都告訴你了,每年他都在那個地方等你。夕兒,既然心中有根刺,就要將它剔除,之前為師不讓鶴兒告訴你,是看你心境不穩,思緒太雜。如今經過時間的洗滌,你應該能正確的做出選擇了。去見見他,把你的決定告訴他。你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別讓這根小小的刺,傷了你們一輩子。”手中的茶杯依然溫熱,而她卻不能在體會到其中溫度。胸口那煩亂的節奏是為何?十年,她潛心修為,跟在師傅身後盡量做到無欲無求,但心中一直沒有忘卻那些淒楚酸澀往事,那是一種刻骨銘心的傷痛,永永遠遠,清清楚楚地深深烙在心頭!夢夕望向窗外,紅色妖豔的眸子更像是一顆經過打磨點綴的寶石,一種難以言喻的火苗在其中攢動。是啊,該是把這根刺拔下去的時候了……此刻夕陽落山,天色很快暗淡下來,山道旁邊白天見到的那些似象非象的毫無生命的石頭,在夜幕的掩映下便表現出活生生的靈性,自成景致,山巒自有一番秀色,夜色朦朧中的山峰,分外俊秀而又富有靈性,借著輕紗霧葛的籠罩,增添幾番神秘色彩,讓人心神迷茫。夜色中的湖麵飄蕩著迷蒙水氣,絲絲縷縷盤旋纏繞在風中。一名高大的男子站在湖前,目光悠遠而綿長,好似毫無焦距。挺拔的身姿帶著天生散發出的霸氣與凜傲,總能吸引住無數人的眼光。墨染的黑絲如黑瀑般,垂在身後,隨著飄蕩的涼風逐漸透出絲絲沉痛的悲傷。夢夕靜靜的站在他身後,原本無波的心情在見到他後,霎時間亂了起來。他好瘦,不,是太瘦了!精致的錦繡黑袍掛在他的身上,竟空蕩得令人心驚。消瘦的麵頰上,特別凸顯那一雙深邃的黑眸。輕歎逸出唇邊,他不該這麼糟蹋自己。十年了,他還是什麼都不懂。其實,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不珍惜自己,傷害自己。也許是夢夕的功夫練得小有成就,也許是男人在這一刻失了神,夢夕走到他的身後,他竟全然沒有發覺。良久,他才好像感覺到了什麼,卻並未回過頭,隻是冷冷的對著身後的人道“不是說了別打擾我,我沒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你……不該來這裏。”無數的話語,無數的心聲,從嘴邊吐出的卻是這一聲違背心意的責備。男人的身體明顯一震,處在身體兩側的大掌瞬間捏成了拳頭。他極其緩慢的轉身,竟還帶著微微的顫抖。見到身後的人兒,孤冥一瞬間驚呆了,黑眸中迸發出比天際夕陽還要燦爛奪目的光輝。“小夢……”他該是在做夢吧,所以才會產生幻覺,所以才會聞到淡淡的蘭花香氣?夢夕微笑,唇角的弧度帶著一抹刻意“是我,孤冥,好久不見。”這一刻,他竟然說不出一個字,他深深地望著她,好似想要將這十年來失去的無數個日日夜夜看個透徹。他不敢輕舉妄動,生怕一陣風將這個夢吹散。清風撩起她的紅發,美眸帶著笑意,她望著他,就這麼靜靜的望著他。終於,他相信了,這不是夢,而是老天給的賞賜。良久,沉默在二人之間蔓延。也許是受不了這樣的氣氛,二人突然同時開口。“你還好嗎?”說完,他們尷尬的一笑,分別了十年之後,還是這麼該死的默契。夢夕點點頭“我很好,但是你不好,對不對?”孤冥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搖頭“不,我也很好。”你好,我才能好。“不,你不好。你比以前瘦了很多,也變得憔悴了,這樣,你還能說你很好嗎?”孤冥苦笑“如果失去了你,我還能像這樣活著跟你說話的話,那你應該知道,我過得還算不錯。”夢夕心中一痛,但卻為表現出來。她緩緩走到湖邊,也學著孤冥看向遠方“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不,不要說這種話,你沒錯,錯的是我。是我不懂得珍惜,不懂得如何去愛,傷了你的心。”夢夕急於澄清什麼的話讓孤冥心尖上好似被紮了幾下,他趕忙將所有錯攬了過來。夢夕轉過身,與他對視。紅色的瞳仁平靜無波,望向他的雙眸好像透過他看著別人東西一般,毫無焦距,孤冥好像預感到了什麼,心跳的異常沉痛。終於,夢夕淡淡的開口“如果我說,我一直都在透過你,愛著另一個人呢?”孤冥的黑眸中閃過驚愕,疼痛。夢夕的長發染紅了他的眼,單薄的身子一時間有些搖搖欲墜。夢夕知道自己殘忍了些,但這也是最快的結束方式。如果說來的路上她還在糾結的話,那當她看到他憔悴的身影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該如何決定他們的結局。時間如細紗般緩緩掠過她的指尖,周圍的一切都不在清晰,她的眼中隻有他帶著隱隱悲傷的眸子,那麼淒涼無助,那麼孤寂蕭索。如果愛情是一把雙刃劍,那執刀的人就是她這個劊子手,她殘忍的撥開他的皮骨,溫熱了他的心之後,卻狠狠的他刺了一刀。也許,眼前的這個男人才是最可憐的。至少,麵對鳳央麵對魅夜的時候,她不曾說過謊,不曾給他們愛情。可是對於孤冥,她卻在付出了一切,得到他的心之後,冷冷的告訴他這一切,都是一個錯誤。但孤冥卻在最開始表現出痛苦之後,竟意外的笑了起來。有些蒼白的麵頰上的一雙炯亮黑眸中沉澱的是淡淡的乞求,他嘶啞道“如果我願意,做你心中的那個替身呢?”夢夕驚呆了,從不向任何人妥協的他竟然說願意活在別的男人的身後!夢夕的耳邊嗡嗡作響,內心深處如巨浪一般翻覆著原有的天地。最後,她逃了,狠狠地說了一句‘不可能,你永遠無法代替他’之後,狼狽的逃了。那根刺她沒有拔出去,卻讓那根刺又深了幾分,觸動了心中那顆弦。身後的男人追著,但蛻變之後的夢夕功力大增,就算是之前健康的孤冥追上她也很吃力。男人在中途停了下來,劇烈的咳嗽聲從身後傳來?什麼時候,他變成病秧子了?夢夕咬了咬唇,最終還是沒有回頭。而她當然也沒看到,那個瘦的幾乎沒有幾兩肉的男人唇邊的血跡,和昏倒在地的蒼白容顏。夢夕坐在床沿,閉目運功調息,但卻一直不能靜下心來。桌上的燭火一晃一晃,儼然就快熄滅的樣子。那燭火代表的是夢夕的心境,如果她的心靜,就算是狂風也無法吹熄燭火,但若是她的心亂,就算沒有一絲的風拂過,燭火也會像燃在海浪邊上一樣,很快熄滅。長時間無法進入意境,夢夕終於放棄了。她睜開眸子,靜靜的望向窗外。天黑了,他也應該回去了吧。忽然,門外出現一絲動靜,夢夕起身,將門打開,赫然入目的竟然是鶴兒有些焦急的神情,夢夕不解,這麼晚了,師傅及鶴兒也應該睡了。鶴兒猶豫了一下,終於跳進夢夕的屋中,還像一個長不大的男孩子一樣,沒有一絲穩重。他將門關上,這之前還不忘向師傅房間的方向望了望。夢夕輕笑,坐回桌邊,各沏了一杯茶,遞到鶴兒的手邊“鶴兒怎麼了,這麼神神秘秘的,又惹禍了?”鶴兒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望著夢夕良久,才道“暗王中毒了,好像……好像快不行了!”‘啪’手中的茶杯碎了一地,月光的銀輝映射在碎片之上,星星繁繁,卻淒涼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