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一閃,一根根斷發雨絲般飄散。
這是趙平的頭發。’
等到他看見這雨絲般的落發,刀光已不見了。
刀已入鞘。
他還是沒有看見這柄刀。
他的臉卻已因恐懼而扭曲,忽然一步步向後退,嘶聲嚷呼道:“你不是人,你是個惡鬼,你用的也是把鬼刀……”
漆黑的刀,漆黑的眸子。
卓玉貞也在看著這柄刀,已看了很久,眼睛裏也有了恐懼。
這柄刀仿佛已長在傅紅雪手上,已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卓玉貞試探著問:“你有沒有放下過這把刀?”
傅紅雪道:“沒有。”
卓玉貞道:“你能不能讓我看看?”
傅紅雪道:“不能。”
卓玉貞道:“你有沒有讓別人看過?”
傅紅雪道:“沒有!”
卓玉貞道:“這真是把鬼刀?”
傅紅雪道:“鬼不在刀上,在心裏,隻要心裏有鬼的人,就避不開這把刀!”
人沒有動,馬車也沒有動。
燕南飛歎了口氣,道:“看來我們現在已沒有什麼地方可去了!”
傅紅雪道:“有。”
燕南飛道:“去哪裏?”
傅紅雪道:“孔雀山莊。”
燕南飛很意外:“又到孔雀山莊去?現在那裏還有什麼?”
傅紅雪道:“還有個秘密地窖。”
燕南飛立刻明白:“你要明月心躲到那裏去養傷?”
傅紅雪道:“沒有人想得到她會在那裏,那裏已是死地。”
燕南飛道:“這也是置之死地又後生?”
傅紅雪道:“是。”
燕南飛道:“我們還是坐這輛車去?”
傅紅雪道:“車馬不會泄露秘密,更不會出賣人。”
燕南飛道:“隻有人才會出賣人,所以你趕走了趙平。”
傅紅雪道:“是。”
燕南飛道:“現在誰去趕車?”
傅紅雪道:“你。”
地室的石壁上雖然被炸開個大洞,別的地方依舊堅固完整。
燕南飛道:“現在這裏唯一的出入道路,就是這個洞了。”
傅紅雪道:“隻能出,不能入。”
燕南飛道:“為什麼?”
傅紅雪道:“因為明月心還有孔雀翎。”
燕南飛道:“她的孔雀翎也有用?”
傅紅雪道:“有。”
燕南飛道:“隻要她拿著孔雀翎守在這裏,就沒有人衝得進來?”
傅紅雪道:“絕沒有。”
燕南飛歎道:“不管怎麼樣,我還是希望沒有別的人來。”
卓玉貞忍不住道:“你們是不是要讓她一個人留在這裏?”
傅紅雪道:“不是。”
卓玉貞道:“誰留下來陪她?”
傅紅雪道:“你。”
卓玉貞道:“你們呢?你們要走?”
傅紅雪道:“是。”
卓玉貞道:“到哪裏去?”
傅紅雪道:“去殺人!”
卓玉貞道:“去殺那些殺人的人?”
傅紅雪點點頭:“公孫屠不肯放過我,我也同樣不能放過他!”
卓玉貞看著他手裏的刀:“殺人的人是不是心裏都有鬼?”
傅紅雪道:“是。”
卓玉貞道:“他是不是一定躲不開你這把刀?”
傅紅雪道:“一定。”
卓玉貞忽然跪下,淚也流下:“求求你,把他那顆心帶回來,我要用他的心祭我肚裏孩子的父親。”
傅紅雪凝視著她,忽然道:“我可以做這種事,你卻不能說這種話。”
卓玉貞道:“為什麼?”
傅紅雪道:“因為話裏有殺氣。”
卓玉貞道:“你怕我肚裏的孩子染上殺氣?”
傅紅雪點點頭,道:“有殺氣的孩子,長大後難免殺人。”
卓玉貞咬緊牙根,道:“我希望他殺人,殺人總比被殺好。”
傅紅雪道:“你忘了一點!”
卓玉貞道:“你說。”
傅紅雪道:“殺人的人,遲早總難免被殺的!”
02
地室中陰森而黑暗,連桌椅都是石頭的,又硬又冷。
明月心卻坐得很舒服,因為傅紅雪臨走時已將車上所有的墊子都拿來了。
華麗的馬車,柔軟的墊子,卓玉貞也分到一個。
傅紅雪一走,她就忍不住歎息,道:“想不到他居然還是個這麼細心的人!”
明月心道:“他是個怪人,燕南飛也怪,但他們都是人,而且是男人,真正的男人。”
卓玉貞道:“他們好像對你都不錯。”
明月心道:“我對他們也都不錯。”
卓玉貞道:“可是你總得要有選擇的,一個女人,總不能同時嫁給兩個男人。”
明月心勉強笑了笑,道:“我已選擇好了。”
卓玉貞道:“你選的是誰?”
明月心道:“是我自己。”
她淡淡地接著道:“一個女人雖不能同時嫁給兩個男人,卻可以兩個都不嫁。”
卓玉貞閉上了嘴,她當然也看得出明月心不願再談論這件事。
明月心輕撫著手裏的孔雀翎,她的手比黃金還冷,她有心事。
是不是卓玉貞說了那些話,才勾起了她的心事?
過了很久,卓玉貞忽然又問道:“你手裏拿著的真是孔雀翎?”
明月心道:“不是真的。”
卓玉貞道:“你能不能讓我看看?”
明月心道:“不能。”
卓玉貞忍不住問:“為什麼?”
明月心道:“因為孔雀翎雖然不是真的,但卻也是件殺人的利器,也有殺氣,我也不願讓你肚裏的孩子染上殺氣。”
卓玉貞看著她,忽然笑了:“你知道我為什麼笑?”
明月心道:“不知道!”
卓玉貞道:“我忽然發現你說話的口氣,就好像跟傅紅雪完全一模一樣,所以……”
明月心道:“所以怎麼樣?”
卓玉貞又笑了笑,道:“假如你非嫁不可,我想你一定會嫁給他的。”
明月心笑了笑,笑得很勉強:“幸好我並不是非嫁不可。”
卓玉貞垂下頭:“可是我卻非嫁不可。”
明月心道:“為什麼?”
卓玉貞淒然道:“因為我的孩子,我不能讓他沒有父親。”
明月心也忍不住要問:“你想要誰做他的父親?”
卓玉貞道:“當然要一個真正的男人,一個可以保護我們的男人。”
明月心又忍不住問:“一個像傅紅雪那樣的男人?”
卓玉貞居然不否認。
明月心笑得更勉強:“你知不知道他有多麼無情?”
卓玉貞幽幽地一笑,道:“是有情?是無情?又有誰能真的分得清?”
03
“我們還是坐這輛車去?”
“嗯。”
“現在應該由誰來趕車了?”
“你。”
燕南飛終於沉不住氣了:“為什麼還是我?”
傅紅雪道:“因為我不會。”
燕南飛怔住:“為什麼你說的話總是要讓我一聽就怔住?”
傅紅雪道:“因為我說的是真話。”
燕南飛隻有跳上車,揮鞭打馬:“你看,這並不是件困難的事,人人都會的,你為什麼不學?”
傅紅雪道:“既然人人都會,人人都可以為我趕車,我何必學?”
燕南飛又怔住。
“你說的確實都是真話。”他苦笑著搖頭,“但我卻希望你偶爾也說說謊。”
“為什麼?”
“因為真話聽起來,好像總沒有謊話那麼叫人舒服。”
馬車前行,走了很久,傅紅雪一直在沉思,忽然問道:“你認得那個陪楊無忌下棋的人?”
燕南飛點點頭,道:“他叫顧棋,是公子羽手下的大將。”
傅紅雪道:“聽說他門下有四大高手,就是以‘琴棋書畫’為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