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北山區的古道上,一匹火焰似的棗紅馬,象一團火球,一顆流星狂奔疾馳而來。釘了鐵掌子的馬蹄,敲打在高低不平的古道石板上,得得得得,如颶風刮來的一潑暴雨。馬背上沒有鞍韉,身穿日本和服的中國姑娘,光憑兩條腿夾住馬肚子,還不時回過頭,用那支日本左輪手槍向後麵射擊!
後麵十幾輛日軍憲兵的摩托,嗡嗡嗡油門加到了最大檔,緊追不舍。乒乒乓乓的槍聲似炒爆花豆,帶著噝噝哨音的流彈,從馬背的兩側和姑娘的頭頂飛過。山坡上的鬆樹枝斷丫裂,鬆針紛紛墜落,一隻隻寒鴉哀鳴著,象黑箭向山外射去。荒涼幽寂的山穀,驟然被轟隆隆的摩托車,槍彈聲,馬蹄聲,攪得翻天複地,仿佛有千軍萬馬在這裏鏖戰!
在中國人祖祖輩輩的腳板踏出深陷著腳窩的青石古道上,摩托的顛簸搖晃比奔馬還要劇烈,難於發揮威力。眼看快要追上的摩托,又拉開了一段距離。中國姑娘兩腿象馬鞭緊緊抽打著馬肚子,身子象水蛭“吸”在馬背上,人和馬渾然一體,躲過飛蝗也似的流彈,衝上了一座山坳。山坳那邊是開闊的平原,一條閃爍著波光的河流,如彎彎曲曲的白練橫陳在前麵。下山去到了開闊地隻有死路一條。回頭之間,猛見左胳膊掛了花,血流如注!包紮沒有時間,不包紮血流不止也很危險。慌亂間姑娘撥轉馬頭,沿山梁上的一條茅封草長的小徑,朝林莽中落荒而去……
這個身穿和服的中國姑娘,便是名揚八百裏洞庭的抗日女遊擊隊隊長“飛鏢喬姐”。她化裝成漁女潛入嶽陽城,原想刺殺吃人魔鬼穀野次郎,結果卻誤殺了穀野的保鏢而身陷魔窟。幸而得到日本軍妓雲夢江子的幫助,穿上和服,再次喬裝打扮,才脫離險境。在康王落馬橋哨卡,撞上巡哨的日本憲兵,她不得不開槍擊斃攔路的敵兵而暴露了身分。近午時分,便有一支憲兵摩托隊跟蹤追擊盯住她,象條毒蛇緊緊咬住不放。她鑽幽穀越丘巒,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有擺脫“尾巴”,眼下已是日頭落山時分,一整天馬未進料人沒下地,饑腸轆轆,人困馬乏,人汗濕透了衣衫,馬汗漬濕了皮毛。在樹林深處一塊草地勒住馬,跳下馬背,她的五腑六髒仿佛被烈火燒枯了,喉頭似乎冒出一股焦煙,嘴唇幹裂了血口。馬停下來並不啃草,找了個積水坑埋下頭去喝水。她跟馬分享了幾捧帶著土腥味的積水,退下左胳膊的袖筒,扯下和服的垂帶包紮傷口。子彈穿過左胳膊外側的三角肌,幸得沒擊碎骨頭。她手口並用剛剛紮緊傷口,樹林裏猛地又響起嗡嗡嗡的摩托車聲。她知道敵人沿著山徑小路追進樹林來了,顧不得喝足水的棗紅馬剛啃了幾把草,便把左邊的袖筒往腰上一挽,又跳上馬背,兩腿一夾,韁繩一抖,繼續朝前麵的樹林奔去。山梁的前麵已是緩坡,樹林突然低矮下去,透過樹梢可見山下又是開闊的曠野。這時從她的後麵和左麵都傳來呼嘯的摩托車聲,儼然整座山林都被追擊的摩托車隊包圍了。後退決無生路,她隻得縱馬由韁朝緩坡下衝去!
衝出最後一片樹林,那條繞山腳而來的青石板古道又出現在眼前。糟了,古道上的摩托車隊離她不到一箭之遙,她眼疾手快連發幾槍,前麵一輛摩托撞著山墈,人仰車翻橫在路上。然而山坡上的摩托象瘋狗猛衝下來。子彈又在她頭頂上呼叫。她隻得橫下一條心,策馬朝伸向平原的古道奔去。古道突然變成了寬闊平坦的土路,在這樣的路上,即使是關雲長的赤兔馬,也是跑不過機動車的。後麵的車隊越追越近,亂飛亂竄的子彈又擦傷了她的什麼地方,她隻覺得什麼地方烙鐵燙了一般一陣灼熱,隨後便粘糊糊的。她顧不了包紮傷口,顧不上回頭看,死死揪住馬鬃,緊趴在馬背上,不使自己墜落下來。烈馬狂奔衝過一道沙丘,突然一條寬闊的大河橫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