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真假雲夢江子(3 / 3)

秋葉春花野杜鵑,

安留他物在人間。

並非逃遁厭此世,

隻因……

一首和歌還沒唱完,神田將軍站了起來,粗暴地打斷歌女們的演唱,舉起酒杯大聲說道:

“諸位,神田我首次來到嶽陽,感謝各位的盛情款待。借這個機會,我要榮幸地告訴大家,皇軍總司令部決定要我部向洞庭湖區進擊。氣象萬千的八百裏洞庭,不日。就要飄揚帝國的旗幟,就要納人天皇陛下的‘共榮圈’了,讓我們高唱陸軍軍歌,為天皇陛下幹杯!”

雲夢江子和藝妓們唱起了《櫻花之歌》。用櫻花的美麗來激勵士兵戰死沙場,這樣的歌詞用以助酒興,當然是最相宜的了。可是,酒杯剛剛舉起,忽聽得城牆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了過來。接著,在城門洞口值勤的一名憲兵小隊長,神色驚慌地跑到主樓前,向坐在穀野一側的憲兵隊長吉茂報告著什麼。神田大大咧咧衝那邊交頭接耳的憲兵隊長問道:

“唔,出了什麼事?”

憲兵小隊長立即向神田和穀野打了個立正,連珠炮一般說道:

“報告司令,剛從城外落馬橋來的一名巡邏憲兵報告,有一名身穿和服騎一匹快馬的女子,闖過哨卡朝匪區馳去!過哨卡時打死皇軍哨兵兩名,用飛鏢殺死巡哨憲兵一名,有憲兵認出那個逃往匪區的凶犯,正是司令部的歌舞妓雲夢江子……”

“什麼?雲夢江子?”穀野驚得差一點把酒杯掉到了地上。

正在唱《櫻花之歌》的雲夢江子停止了歌唱。穀野的目光斜睨了她一眼,提高嗓音對憲兵小隊長喝道:

“去把報信的憲兵叫來!”

“是!”憲兵小隊長打個立正,腳不點地地飛跑下去了。立即有個年輕的脖頸上掛花的憲兵來到跟前,搖搖晃晃打了個立正,歪著脖頸結結巴巴報告說:

“……我與土村君奉命去落馬橋查哨——那是個新,新設的哨卡,沒一會兒,那女的騎匹馬來了……土村君跟哨兵上去查證件,土村君驚喊一聲‘雲,雲夢江子’,那女的一鏢飛來殺,殺死了他,接著開,開槍……”

穀野逼視著歪脖子憲兵:

“你認出那真是雲夢江子?”

“沒,沒錯,司令!我、我和土村君都看過雲、雲夢江子的歌舞……”

“你看這人是誰?”穀野走過去拉著雲夢江子,推到“歪脖子”跟前。

“歪脖子”憲兵眨眨眼,又扭扭脖子,驚駭地指著江子喊道:

“就是她!一點沒錯,就是雲夢江子,逃向匪區的那個隻是和服的顏色不同……”他以為那個是這個“雲夢江子”的鬼魂。

穀野拍拍江子的肩膀,哈哈大笑:

“江子小姐一上午都有鈴木副官陪著,哪兒也沒去。這麼說,世界上莫非有兩個雲夢江子?”

“是!有兩個雲夢江子!”歪脖子憲兵見司令高興,呈上那把血跡斑斑的飛鏢,“這是那個雲夢江子殺死土村君的飛鏢,上麵還有不認識的中國字……”

穀野接過飛鏢一看,臉色陡變。他把飛鏢轉遞給一直極不耐煩聽著的神田師團長,小聲說道:“是那個‘飛鏢喬姐’!”

“‘飛鏢喬姐’?!”神田接過飛鏢,驚訝地大聲問道,“就是那個炸了四節軍車的‘飛鏢喬姐’?!”

這時,情報指揮官鬆山和憲兵隊長吉茂,一齊走到神田、穀野身邊,爭先恐後地說:

“根據情報人員了解,‘飛鏢遊匪’的女頭目,是有點象司令官邸的雲夢江子!那家夥神出鬼沒,經常化妝進城,也許正想冒充我們的江子小姐……”

吉茂見鬆山搶了頭功,打斷說:

“憲兵隊掌握的情況:在君山後湖殺死十餘名憲兵的‘飛鏢遊匪’中,有一名長得有點象江子小姐。但她擅長化裝,有時也難說……”

“還囉嗦什麼?”神田把酒杯往方磚地上一摔,衝憲兵隊長咆哮道,“你們憲兵隊趕快派摩托車去追呀!一定要抓回那個雞巴‘飛鏢喬姐’!一個臭娘們,鬧得鐵路沿線不得安寧。哼,你們憲兵隊……”

憲兵隊長吉茂唯唯諾諾,領著小隊長,“歪脖子”一道退下去了。

穀野瞅瞅雲夢江子,眉頭一皺,俯到火氣很大的神田跟前,機密地說:

“師團長,我倒有了條錦囊妙計。”

“噢,說說,”神田重新站起來,跟穀野頭靠頭,邊說邊朝空無一人的三醉亭走去。

眾人紛紛起身退席。

一場為神田師團長接風洗塵的酒宴,被真假兩個雲夢江子攪得不歡而散。

雲夢江子憂心忡忡回到司令官邸,她不知道憲兵的摩托車隊是否追到了“飛鏢喬姐”,也不知道穀野和神田又要玩弄什麼新花招。第二天吃過早飯,她再也按捺不住了,想出去打聽“落馬橋”方麵的情報。剛走出司令官邸大門,隻見小雪子神色慌張地跑來,遠遠地帶著哭音朝她說。

“良子死了!”

“啊!”雲夢江子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良子昨晚投湖死了,”小雪子一臉哀傷,“到現在連屍首都沒發現,沒撈到!她也真是——走這條路……”

雲夢江子呆呆地站著,淚水默默地流淌。她後悔沒有及早想辦法把她拉出火坑,現在晚了,一切都來不及了。是立即去告訴鈴木中尉?還是——她猶豫了一下,拔腿朝洞庭湖邊奔去。陰沉沉的洞庭湖用無言的霧靄迎著她,天地間仿佛是“創世”前的一片渾沌和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