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競“土地屋”頂方寸之地,施展不開。她怕黑暗中一失足摔下去再也爬不起來,便一切都完了,於是瞅準個空檔,千脆跳下頂棚,回到開闊的平地。腳跟還沒站穩,頂棚上下的狼狗又餓虎撲食般一齊撲來。狗群失去了理智,嗅到血腥,也不管是它們同夥的血肉,衝上來張口便咬,咬得狗腿露出白骨,咬得狗肚皮鮮血淋漓。最後你一口,它一口,竟將那條當作“板凳”的狼狗撕得稀爛。她手裏隻剩下右手緊握的狗頭,左手揪住的狗尾巴和狗腚,中間一根軟軟耷耷富有彈性的狗脊骨沒有力,再也不好當作“板凳”揮動了。她已經累得精疲力竭,口渴如焚,而狼狗還在輪番衝擊,撕咬她的衣褲,抓破了她的皮肉。她扔下狗頭狗腚,揮舞飛鏢又殺死了兩條惡狗。她踉踉蹌蹌,就要倒下,隻是想到一倒下去就要被狼狗撕得粉身碎骨,她才拚盡吃奶的力苦撐著,苦熬著。人和動物一樣具有求生的本能。在這個黑暗悲慘的世界上,她出生不足三歲,母親便病死了。她跟著喪魂失魄而又書呆子氣十足的父親四處漂蕩。父親靠擺攤為人看相算命,代寫書信對聯養活了她。十五六歲,她還是個對世事似懂非懂的少女,父親便病死在街頭……如今熬到二十多歲,身子被日本鬼子奸汙,然而她忍辱而活下來了,因為她留戀這世界,留戀洞庭湖上的山光水色,蘆蕩荷花,留戀被鬼子“逼上梁山”,“落草為匪”,專殺鬼子漢好的鐵篙嫂和眾姐妹!這陣她心裏對著蒼天呼喊:我不願年輕輕就死!更不能被狼狗咬死!
蒼天給她的回答是一串悶雷,一道撕破黑暗和暴風雨的久久不熄的閃電!她看見倒在沙地上的狼狗的屍體,看見殘存下來的幾條狼狗突然停止了對她的攻擊,而且也不再嗥叫!
矮牆上一條矯健的黑影,騰地跳進院子,朝她猛撲過來……
“鬼子發現我了……”她的腦袋嗡地一炸,天旋地轉,身子一晃,跌倒在狗的屍體上。
昏迷中,她的潛意識似乎仍在活動,有時又分明想到:難道是因為那條黑影闖進來,製止了狼狗的撕咬?
黑影停下來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胸膛。呆了會,一雙有力的大手攔腰抱起她,象舉麻袋一樣把她舉到矮牆上,擱好。這時,她的神誌略清醒了,但渾身骨頭散了架,無力反抗!也不想反抗。她任憑那條翻過牆的黑影把她從牆頭上抱下來,仍是那麼攔腰抱著,走進小樓,穿過長長的黑暗的內走廊,送進一間漆黑的屋子裏。黑影退出去,門被關死了。
這一切發生得這麼突兀,這麼神秘!在黑暗中她活動了一下肢體,清醒地意識到她沒有死,還活著。她傾聽了一下外麵漸漸轉小的風雨聲,屋子裏死一樣的靜謐,仿佛沒住什麼人。用手摸了摸被她漬濕的地板,突然恐怖地想到:“那個把我從狼狗嘴裏救出來的黑影,安的是什麼心呢?”她不安地揣度:把她從狗嘴裏搶出來,是為了對她進行奸汙,還是真打算救她一命呢?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裏,除了穀野一條色狼,還有十條百條同樣的色狼,莫非在惡魔中還有一個善心的好人?也許在魔窟裏還有被迫為鬼子做事的中國人,是同胞救了她的命吧?……
突然樓頂上一聲槍響,院子裏頓時一片呼叫,一陣混亂。外麵的雨點停息了,路燈一齊亮了起來。雜遝的腳步聲一齊朝小樓擁來,衝上了樓梯。借窗外透進來的燈光,她看清了這間寬大的房間是個獨身女子的住房,榻榻米上的被褥疊得好好為,沒有人影。她站起來伴著牆挪了幾步,把屋子裏的桌椅木箱衣櫃壁櫃仔細打量了一番,想找個臨時的藏身之所。這時,樓上的腳步聲響了下來,門鎖響了一下。她躲閃到門背後,等那條人影走進門,剛要去拉電燈開關,她便用飛鏢頂住她的胸口,手帕塞住了她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