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影子,那魂魄,成了落湯雞,雨水和血水把全身浸透了。衣褲撕成了破布片,宛如原始人胡亂纏在身上遮羞的樹葉藤蔓。“樹葉”上粘滿紫黑色的血跡,象扯碎的印花布。那汙血,既有從她自己血管裏流出來的,但更多的是從“吃人魔鬼”和那群意外的狼狗身上進濺出來的。
她用飛鏢頂住雲夢江子的胸口。她自認為被她殺死的肥豬胖鬼,就是她夢寐以求要宰掉的“穀野次郎”。
那真是一場噩夢,一場在地獄中衝殺的生死搏鬥。要不是選擇在秋天裏難得的雷雨交加的晚上,在澡盆邊,在意想不到的狼狗群裏,也許早就暴露了目標,丟了條小命。她慶幸這幾年闖蕩江湖,在水鄉澤國跟那些漁女船翁學會了觀測風雲,呼風喚雨的本領。雖說在醞釀這場深入虎穴的色情謀殺時,她作好了死的準備:隊伍交給了鐵篙嫂,要囑咐的也囑咐過了;但真的到了生死關頭,她又是怎樣在忍受苦痛爭條活路嗬!走下黃包車,她深深地埋下頭,不敢朝院子裏瞅一眼,害怕色狼未除,先被交過手的鬼子認出自己。在浴室裏,長頸鹿一樣的警衛擰開水龍頭,退出去把門關上了,她才敢抬起頭環顧四周。那浴室象鄉下人的雜屋那般大小,四麵和頂棚粉得雪白,地上嵌著瓷片,有一扇狹長的窗戶和兩張門。窗戶敞開著,漆黑的夜空中,金蛇狂舞的閃電和亂蹦亂撞的暴雨,鞭撻著窗門和窗外的柳樹。柳樹的枝條,如張牙舞爪的魔鬼就要撲進窗裏……
她從腿肚上抽出暗藏的武器——那是一種特製的三麵有棱的柳葉“飛鏢”,撲到窗口朝下看了看。那棵枝繁葉茂幾乎挨樓長著的樹,顯然可以作她的“退路”。有了退路,她定了定心,轉過來瞅著兩張門,心想,穀野那條色狼一定會趁她洗浴的時候,突然闖了進來……那麼多姑娘都是這樣措手不及,驚駭絕望地落人了色狼手中吧?手中的飛鏢攥得緊緊的,她朝澡盆前麵走了走。澡盆的水滿滿的就要溢出,她關死了水龍頭,暴風雨劈劈啪啪打在屋瓦上,玻璃窗上,老天也在震怒,在為她擂著複仇的鼓點。她呆愣了一會兒。忽地把飛鏢藏在浴巾裏。穀野次郎既是條色狼,就一定是個精力過剩,力大如牛的家夥!“喬姐,你不能魯莽,不能蠻幹,女人的力氣畢竟不如男人,要利用穀野的好色見機行事……”鐵篙嫂和姐妹們的話語又響在耳旁。姐妹們商量過各種各樣暗殺穀野的辦法,最後認定隻有利用“色情”進行暗殺,才有可能達到目的。有的年輕姐妹提出:“我寧願跟穀野同歸於盡,死在他的床上。”她不能讓小姐妹們來冒這麼大的風險,她遭受過鬼子的暴行,完全有經驗有把握對付十惡不赦的穀野次郎。
等待,又使她多麼緊張,多麼焦躁不安嗬!緊握著包藏有飛鏢的浴巾,眼光逡巡著,掃視那兩張仿佛通向地獄的房門。兩張門卻還毫無動靜。“難道他不來了?”她猶猶豫豫地抓著浴巾……
“咯拉”一聲,靠樓道的那張門被推開了。一個身高體大膘肥肉壯的日本人“擠”一了進來,一見澡盆裏驚駭地站起來的她,立即反手關上門,插上了門閂。
色狼醉醺醺,喝過不少酒。他的臉紅得發紫,眼睛被欲火和酒精燒得象兩隻火球。他踉蹌著一邊脫下當作人皮的衣服,一邊嘰哩哇啦朝她撲了過來。她緊攥浴巾身子靠牆站著,打量著色狼毛茸茸的胸脯,選擇和等待著下手的時機。色狼第一次撲過來,她躲閃開,靠到牆角裏。而那家夥一頭撞在牆壁上,撞了個眼花繚亂,好一陣才搖晃著轉過身子。那家夥揉揉眼,定定神,接著撲到牆角裏想緊緊摟住了她。她順勢跟色狼換了個位置,將鋒利的飛鏢插進了色狼的胸膛裏,那家夥慘叫一聲,一股鮮血象噴泉一樣噴射到浴巾上,她抓住飛鏢柄搗了幾下,那家夥的兩手痙攣著鬆開了。她抽出飛鏢,象殺豬放血一樣,很快血流滿地。那家夥眼睛翻白,再也不能動彈了。
她在澡盆裏胡亂洗去身上血汙,穿上衣褲把長長的浴巾的一頭拴在狹長窗戶的橫檔上,嘴裏橫咬著帶血的飛鏢,抓住浴巾的另一頭,輕輕一蕩,兩腿夾住在風雨中搖擺的樹枝,手一鬆,象輕盈的猴子,攀著樹枝落到了地麵上。
閃電照亮一堵高不可及的牆,她沿著牆跟朝前奔跑,希望找到一處逾越高牆的攀沿物或缺口。她知道牆的那邊便是湖岸、沙灘和湖水,鐵篙嫂和姐妹們正駕著小船在那邊接應她。大白天,她們躲在湖口那邊的蘆葦蕩裏,遠遠地觀察過穀野司令官邸的建築物和地形。沒有料到,在那裏看到的一線矮塌塌的牆,到了跟前,卻跟嶽陽樓下的古城牆一樣挺拔,險峻,無法攀登。在湖上,爬桅杆篷索,她早練就了貓一般的本領。隻要有點棱角,有插進手指的縫隙,她就能飛簷走壁。然而,這堵高牆粉刷得那樣平整,雨水一淋,光滑得壁虎也爬不上。殺了“穀野”,為枉死的姑娘們報了仇,這陣她懷著多麼強烈的生的欲望嗬!不能死,她絕對不能死!她要把大快人心的消息告訴姐妹們—殺殺“穀野”如殺一隻蠢豬,幹得多麼幹淨利索,痛快淋漓嗬!她還要領著姐妹們四處騷擾,八麵出擊,叫那些侵占著人家國土山河壞事幹絕的鬼子永遠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