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爆炸的軍列和可怕的飛鏢(3 / 3)

隨著那聲驚叫,她的腦袋剛剛縮回,“當”地一聲,一個什麼東西碰擊在鐵皮的窗沿上,彈落在車廂裏。她猛地撲在良子身上,渾身患瘧子般哆嗦,因為她看清了跌落在她腳邊的是一把尖利的匕首,一把差一點把她的腦袋紮穿的匕首……

鈴木良子撿起從窗外突然飛進來的東西看了看,見柳葉形的小刀上,鏨了四個她不認識的中國字。再看嚇得大張著嘴,說不出話的雲夢江子,一副恐怖的神態,連忙抱著她一迭連聲地問:

“江子,怎麼啦?外麵發生了什麼事?……”

雲夢江子抓過那柳葉形的小刀,尖叫著:

“炸車!有人炸車——!”

車廂那頭的大和武士們,被雲夢江子瘋狂的尖叫聲驚醒。當他們明白了她叫聲裏的意思,一個個都嚇成了“兵馬俑”。鋼輪碰擊鋼軌發出的轟隆聲,車速,時間……仿佛一下都停滯了,凝固了,誰也不知道爆炸在什麼地方,爆炸將要在哪裏發生……

“轟隆隆——!”

“轟隆隆——!”

“轟隆隆——!”

接二連三的一聲聲巨響,如山崩地裂,海嘯天傾,如在日本發生的那場記憶猶新的關東大地震。車廂一陣接著一陣劇晃,好象脫韁的野馬,好象處於大海台風中心的小舟,就要離地而去,就要倒撲過來。車廂裏有人“走火”,有人發出殺豬般的慘叫,有人絕望而又瘋狂地號爹哭娘。荷槍的大和武士,赤手空拳的姑娘,擠成了一堆“麻花”,你踩我壓,又象在滾油鍋裏翻滾起伏的餃子。

幸得列車經過劇晃又猛地往後一拉,已經慢慢停穩。車門早敞開了,各車廂的新兵蜂擁著瘋狂地跳了下來。然而所有悶罐子都隻一邊有車門,車門剛好又都在路南。開始除了雲夢江子,所有新兵都不知道路北的湖裏,有中國女人駕著順風的快帆正在逃跑。後來發現了那批襲擊軍車的中國娘們,等押送新兵的官佐把隊伍調到路北,那兩隻小船象小鳥展開翅膀,已經飛得遠遠的,融進了蒼茫的暮色中。年輕氣盛的“小皇軍”們,朝著漸漸灰暗下來的湖麵亂槍飛彈掃射了一頓!

鐵軌攔腰炸斷,最後四節車廂脫離了前麵的列車,被炸得東倒西歪,掀翻在路基兩旁。在兩個車廂裝載的是彈藥冬服等軍用物資,這陣正炒爆花似地在連鎖爆炸和熊熊燃燒。衝天的大火,炸裂得四處飛濺的火星,升上半空,映紅了湖水。那些因翻車而被壓死摔死的屍體,斷腿少胳膊的傷員,又被爆炸的濃煙和燃燒的大火所吞沒。烈焰映襯出臨死前的魔鬼的掙紮,爆炸聲中夾雜著非人的慘叫。屍骨的碎片隨著火星飛上半空,又雨點般撒落在路基的碎石上,垂楊雜樹的枝丫上,湖麵上……

在彈藥沒有徹底“自我毀滅”之前,誰也不敢靠前去營救那些將要被活活燒死的受傷者。天性善良的姑娘們,想到了她們千裏迢迢來到異國前方的責任,首先是小雪子挺身而出,朝一名在烈火中掙紮的傷員衝去。雲夢江子驚叫一聲,追上來攔腰抱住小雪子,朝後麵強拽著。小雪子舉起拳頭呐喊:

“救死扶傷,是我們女兵的天職!”她又搖動雙臂衝那些嚇呆了的男兵憤怒地呼喊,“你們這些天皇的武士,開國女神的驕子,還愣在那裏幹什麼?死神正在那裏奪走你們的同胞,你們畏縮不前,還怎麼能為聖戰赴湯蹈火?”

一個衝到了大火旁的姑娘,突然被一塊彈片削倒。接著,姑娘的頭發,衣服著火,她慘叫著,翻滾著,四肢象羊癲風患者一般痙攣抽搐……

瘋狂了的大和武士們,有的哇啦哇啦端著槍朝火光衝去,有的雙手抱著似乎就要炸裂的腦袋,跪倒在碎石的路基上。

雲夢江子和鈴木良子一齊抱住了精神失常的小雪子,把她摜倒在歪七扭八的枕木上。雲夢江子瞅著夜色籠罩下的火光,慘不忍睹的屍骨碎片和炸得象枯荷葉的車皮,聞著人肉的特殊焦臭味,她隻覺得心裏一陣陣翻湧,想要嘔吐。她又想起了那四五個在這裏埋設炸藥,引火爆炸的中國女人——那是她母親故鄉的女人嗬!她們選擇了南風鼓蕩的湖邊,還有兩條小帆船接應,行事以後鼓翼而去,消逝得無影無蹤,這顯然是一支訓練有素,神出鬼沒的女人的部隊。她們為什麼對皇軍會有如此刻骨的仇恨呢?這些剛剛來到異國他鄉的日本“娃娃兵”,他們本身是無罪的呀!他們還沒有看到戰場,還沒經曆戰火,就葬身在日本國自己製造的槍彈火藥的烈焰之中,難道這就是戰爭,這就是天皇發動的聖戰的神話嗎?就著衝天的火光,她又看了看那把幾乎要了她命的柳葉形小刀,隻見上麵鏨著“飛鏢喬姐”四個中國字。這柳葉小刀有點象海上漁民手中那樣的飛鏢,那麼,“飛鏢喬姐”是誰?就是那個匍伏在最前麵,口裏橫咬著飛鏢的年輕女子的名字嗎?世人嗬,陌路相逢,無冤無仇,那個“飛鏢喬姐”竟向她雲夢江子下了如此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