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女戰俘的宿願(3 / 3)

“董事長,”和子給雲夢江子衝上一杯咖啡,頗為關切地問道,“您要找的喬姐,這次有希望找到嗎?”

“如果這次還找不到,那就永遠別指望了——”雲夢江子呷了口咖啡,陷入沉思,“在沼津我會見過嶽陽市的市長先生,他很年輕而且開明,歡迎日本企業界人士同嶽陽市民間接觸和建立廣泛聯係。”

“五年前那一次,您一點也沒得到喬姐的消息?”

“五年前還把外國人當作小偷一樣提防,團體活動處處有人陪同。”雲夢江子苦笑一聲,搖搖頭,“那次訪問到過當年的戰俘營地鹿角鎮,趁團員們分散到一些相識的房東家敘舊,我悄悄找過兩個老農民打聽喬姐的下落……”

“他們怎麼說?”

“有個老農民說,抗戰一勝利,‘飛鏢喬姐’就出家做尼姑去了。”

“那怎麼可能呢?”

“我也是這麼說,可那老農民理由十足地解釋,‘飛鏢喬姐’是被日本鬼子奸淫過的,這一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就是為這個‘逼上梁山’,拖槍拉隊伍打鬼子的。打敗了小鬼子——這是按老農民的說法,她不出家當尼姑,哪還有臉麵活在人世上?……”

“這就是中國人的道德觀念?”和子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是的!”雲夢江子把目光投向窗外,似乎投向遙遠的昨天,“不過,我不相信。‘飛鏢喬姐’不是那樣一個容易被陳腐觀念扼殺的人,她鋌而走險,轟轟烈烈的戎馬生涯就是最好的證明。”

“還有別的說法嗎?”

“還有個老人說她早就死了——在抗戰勝利的那年就病死了!”

“啊!”和子驚詫地說,“那不可能吧?”

“說她出家當了尼姑,甚至希望她死了,這都是當地老百姓的一種世俗觀念。”雲夢江子幾乎是自言自語地解釋說,“抗戰時期,‘飛鏢喬姐’是老百姓心目中最崇拜的英雄。抗戰勝利了,他們不願看到英雄身上有與封建禮教相抵觸的汙點,於是英雄在他們的心裏死了,或者遁入了空門……”

“‘飛鏢喬姐’姓什麼,叫什麼名字,您知道嗎?”和子換了個話題問。

“也許她一開始就故意隱姓埋名,”雲夢江子回憶說,“在皇軍的情報機關,隻知道有個神出鬼沒四處搗亂的‘飛鏢隊’,‘飛鏢隊’的頭頭叫‘鏢姐’,或叫‘飛鏢喬姐’,誰也查不出她的真名實姓,家住何方。後來,我成了‘飛鏢隊’的戰俘,跟‘飛鏢喬姐’在一起過了那麼多日子,問她過去的境況,說起來總象水上的浮萍,叫人捉摸不定……”

“您當了戰俘,才第一次見到她嗎?”

“不——也許鬼使神差!那次乘坐的悶罐子軍車還沒到達嶽陽,我就差點死在她的飛鏢之下……”

“那是怎麼回事?”

“那是一種天意,一種暗示吧!”

雲夢江子掏出絲織手絹,拭了拭掛到眼瞼下的淚水,低微而沉重的嗓音,漸漸融進了列車的單調而有節奏的歌吟聲中。

車窗外的“波斯地毯”——斑斕多姿的秋色,隨著雲夢江子的話語和車頭噴吐的氤氳霧氣,在旋轉,在飛逝,漸漸改變了顏色和它的本來麵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