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一切都不可挽回了,現在站在那雪山之巔上的人,不是當初的那個人了,不是銘刻在心裏永不可磨滅的人了,他是該跟她好好道個別,不是再見,是永別。
雪山之巔上的女子目光冷冷地看著他,不明白為何佛界高僧要帶一個海族妖孽來此,卻見那個白發男子從羽袍中掏出一根紫色竹簫來,仰頭笑得溫柔,雙目凝視著她,問道,“你要聽簫麼?”
那是他第二次,在她麵前吹簫。前世他用簫聲向她問了好,今生再用簫聲與她道永別。中間的時間隔了那麼長啊,長到他有無盡的回憶,從此之後卻隻有他一人在回憶裏心痛。眼角逐漸溢出淚光,抬頭望上她依舊荒蕪一片的眸,知道此刻的道別,舞台還是觀眾,終於隻剩他一人。那個女子當真去了啊,被他的自私被他的殘忍,被他苦苦糾纏在過去不肯放手而害死的不是麼?
本來,是可以幸福的。隻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茫茫雪域中簫聲嗚咽,漸遠漸無。風雪之中那男子及腰的白發無力地在風中狂舞,月偏頭看著那黑色羽袍,漸漸湮滅在越來越大的風雪之中,宛若天地間一場純白的葬禮,隻是不知埋葬的是誰的曾經?
眼角幹澀,此生,被冰封的心不會再為誰受傷為誰心痛,更不懂流淚是何滋味,她隻是神色漠然地看著那個男子出現,再隨著簫聲散盡而消失,肆意風雪,永別了那個身影。
漠笑寒的今生,安穩平靜,漠玉珂嫁出去的那一天,長眉老道到訪,炫目的紅中他神情悠遠淡然,滿臉褶皺也掩蓋不住他的氣度,漠笑寒將他叫到了別院。
“你還恨我麼?”長眉老道接過他親手遞來的茶,看如今的白發男子,舉止間神態從容。
“今生,我不想再恨誰了,太累。”漠笑寒淡淡道,眼中平靜一片,不見絲毫波瀾。
長眉老道歎了口氣,隨即想起今日是大喜日子,但無論如何下麵他們將要討論的話題,他都不能以輕鬆的口吻說出。
“你,想忘了她麼?我可以幫你渡過苦海。”長眉老道如是說,本想捕捉出漠笑寒淡然的神情下一閃而過的悲痛,不料眼前男子還是神色悠然地品著茶,“我早就已經渡過去了,何須你來引導?”口氣還是有些輕狂,但紫眸中閃現的柔軟神情還是讓長眉老道吃了一驚。
“你娶妻了?”長眉老道有些不可置信。
漠笑寒覺得他的神情很好玩,忍不住再繼續逗他一個糟老頭子,“是啊。”
長眉老道倒退三步,仔細將漠笑寒全身上下看了個遍,直到漠笑寒再撐不下去,吐出了實話,“我漠笑寒的妻子,隻有玄夜一個。”
長眉老道的神情終於放緩,“玄夜就是陸千月嘛。”
他看著眼前這個白發男子自昆侖仙境回來,就一直帶著海族安分守己地呆在海族領地,當心他思念太深,好心想幫他抹去過往一切,卻不料眼前這個男子過得很安詳,還戲耍他老人家,也就放了心,從海族領地離開,去找在望海鎮的渡苦了。
他沒看見,在他走後,漠笑寒放下手中的茶,從懷中取出了一縷被困紮好的烏黑柔順的頭發來,輕笑,“終究還是有些不一樣的。起碼,玄夜是隻屬於我一個人的。玄夜,你說,對不對?”玄夜,其實很早就是他的妻子了呀,而如今,他不過是用這種旁人不能理解的,思念的方式在繼續愛她而已。那一縷頭發,是在望海鎮的客棧裏,他趁她熟睡之時,偷偷剪下的。眼眶有濕熱的感覺傳來,嘴角卻是上揚的。
將頭發放在鼻前,深深呼吸,恍若又回到了在望海鎮的時候,他從熟睡中醒過來,看著跌落滿地的陽光,身前的人動了動,他伸出手去環抱住她。
“玄夜,以後——”那一句他那時無法張開嘴說出,在日後也再沒能來得及說出口的話是:我可以愛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