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頤之把車停到路邊,拎著一袋湯圓從上麵走了下來。他的頭發已經全白了,亂糟糟的貼在頭皮上,一雙深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窩裏,眼角布滿了皺紋,顯得整個人都無精打采的。
他步履蹣跚的走到路邊一棵被攔腰折斷的大樹旁邊,伸手摸著傷痕累累的樹幹。幾天前,他的女兒駕車撞上了這株大樹,然後一命嗚呼。章頤之對那個夜晚的記憶已經有點模糊不清了,他隻知道自己接到警局的電話之後匆匆趕了過來。當時現場一片狼藉,女兒汽車的車頭幾乎已經插進了這顆百年的古木之中,擋風玻璃完全震碎了,安全氣囊全部彈出塞滿了駕駛室。
然而,章淑嫻卻不在車內,她在撞車的那一瞬間被巨大的慣性從車窗內拉出,整個人狠狠的被甩向茂密的樹冠,然後又重重的摔在地麵上。
章太太在看到女兒的屍身時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尖叫就暈了過去,章頤之勉強支撐著身體跪在好容易被警察找全的那一堆肉塊前麵,喉嚨裏發出陣陣幹嚎,這聲音好像不屬於人類,而是野獸才能發出的哀鳴。
後來在派出所,他無意間聽到了警察的對話。
“章淑嫻的化驗結果出來了嗎?胃裏有沒有酒精?”
“沒有,除了幾個元宵什麼都沒有。”
此後幾天,他夜夜夢到自己的女兒,她坐在他的床頭,一臉驚慌的看著他瑟瑟發抖。
“淑嫻,你走的不甘心是不是?你有什麼未完的心願告訴我,我去幫你達成。”他把手伸向女兒,她的樣子和生前完全不同了,以前的章淑嫻,心性頗為驕傲,甚至還有幾分跋扈,但他就愛她這脾性,誰讓她是他章頤之的女兒呢,她生來就應該是驕傲的公主,可以活的肆意灑脫而完全不用顧忌別人的眼光。可是夢裏的章淑嫻,卻像一隻驚弓之鳥,好像在提防著什麼令她恐懼至深的東西。
“淑嫻,你到底是怎麼了?”
“鍾聲……鍾聲……殺人……”斷斷續續的說出這幾個字之後,她便漸漸的隱入黑暗之中不見了。從那天起,章頤之夜夜都會從噩夢中驚醒,然後再不能成眠。
“淑嫻啊,爸爸今天去買了最愛吃的元宵,”他蹲了下來,把手裏的袋子放在大樹旁邊,“你看看,什麼餡的都有,黑芝麻的,山楂的,豆沙的,你喜歡吃就多吃一點。”章頤之的肩膀抽動起來,他突然把手重重的砸向樹幹,“你還我女兒,還我女兒。”
不知過了多久,手背上的刺痛提醒著他不能再這麼瘋狂下去了,他精疲力竭的靠在樹幹上,呆呆的看著地麵。
一陣大風刮過,把一隻塑料袋吹到了章頤之的臉上,他沒好氣的把它扯下來,卻發現自己的身前站著一個人。那人穿著一條深藍色的粗布褲子,腳上踩著一雙軍綠色的布鞋。章頤之抬起頭,他能看出這個人在俯身望著他,隻不過由於夜色太濃,他看不清楚他的臉。
“這身老式的裝扮,不會是什麼流浪漢吧,”他心裏猜測著,“難道他餓的急了,看到了元宵竟然跟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