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颯颯吹著門樞，他穿著厚重的大氅進來，一襲寒，語氣像個孩子。
“化梨，後山的湖結了厚厚的冰層，好熱鬧啊。走，我帶去。”說著一把把我抱了起來，我聽著臉色有些發白。
“何離朗你把我放下，快點。”他像是聽不到一樣，不顧我的嗬斥大步往外走。我臉色越來越凝重，身體跟著顫抖手心也開始出汗。
“相信我化梨，沒事的，嗯？”
他的聲音像有魔法般，讓我一下子安了心，也許我潛意識裏是信任他的。到達時湖麵寂靜無聲，熱鬧呢？我不解地望著何離朗。
“我已經將遊人遣散了，今天你可以盡情地玩。”何離朗說。
原來我真的可以相信，他牢牢地保護著我的自尊不容任何人踐踏。
何離朗推著我慢慢靠近湖心，風很大卻並不寒麵，清清涼涼的冰爽感很是舒服。
“化梨，你想跳舞嗎？”
“嗯……啊”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的手就搭上了我的腰際，一提氣便把我拽進了他的懷裏。
他胸膛溫熱而結實，我不由得緊張。輕功出神入化，帶動著我的身體劃行，不停地旋轉飛舞。快且輕。
我出神地凝望著何離朗，無可否認他的臉真的很妖孽。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瓣，還有……
“我很好看？”何離朗挑著眉揚起了笑。
“……登徒子”
“好像是你一直盯著我看的吧，不過沒關係，你想看多久都行。”因為這個人是你。
“……”我一時被噎得臉頰發燙，“那是你自己抱得我太緊了，我沒地方可看。”
“我都說了沒關係，想看就說出，我不會笑你的。”
“……”何離朗總是這般無恥，時隔多年我的心依然為他加速跳動。
夜幕落下，我立在岸邊想起八年前的元宵苦痛萬分。
八年前東雪府遭仇敵潛入，害得父尊慘死屍骨無存，我中毒昏迷數日終得雙腿殘廢，府上更是死傷無數。
醒來聽到的都是說何離朗把仇敵誤引入府害了大家。
人人皆信唯獨我抱著他哭喊著為他辯白。
隻要他說不是我就相信，隻要他說就好，但最終他選擇的是沉默和極刑。
“離朗，我再最後問你一次，真的是你？”
“……”他如當年一樣垂下眼瞼，他眼眸散著黑翟石的光芒，我看不清他的情緒。
“對不起。”
我闔上眼，語氣變得平靜無力，“我們——解除婚約吧！”
八年間我早已查清真相，隻是當我得知引人入府的人是個女子時我退縮了，不敢再查下去。於是我等，等何離朗你親口給我一個解釋還原一個真相。可一等就是八年，而你依然如此護她，連告訴我都覺得是在冒險。
何離朗恐慌無措地看著我，說不出的震驚和沮喪。我心下猛抽，鈍痛一陣陣襲卷而來。明明對我是愧疚，負累得你連眉頭都舒展不來，如今我肯放你走，為何還要難過呢？我抬手運氣一掌打向湖麵，冰層伴隨卡擦聲破裂，慢慢成碎冰塊。這份記憶就留給我吧。
我東雪化梨留不住的，別人也休想染指。三年來我給了你無數次逃離的機會，可你執意留下，這次你既已做選擇，那為父尊和族人報仇的血誓，我也都——成全你。
之後的幾天我都沒再見到何離朗，蘭姨來梨苑尋他，我隻說他到鄰近的城邦聯商去了，不會這麼快回來。好在蘭姨並未多想，我也暫且敷衍過去了。而我早在之前就從暗衛那得知何離朗去了千瘴山的黑潭尋找腥鳳草。
我從梨樹盤根錯節的根下挖出了多年以前我為何離朗釀的梨花酒。
同年的梨花同年的雪。
我摩挲著脖頸上的銅環，這是我送給何離朗唯一的一件禮物。銅環製作很粗糙，可也花費了我不少功夫。
何離朗說：東雪化梨，你心都用到哪去了？雖然滿臉的鄙夷卻還是很認命地戴上。我不知道的是，他再沒摘下過。
千瘴山終年被毒瘴籠罩，無人敢妄自靠近，更別提那百尺深的瘴源黑潭。
沒錯，是我派人給何離朗提供的消息，說腥鳳草生長在那黑潭之中。
這些年來何離朗一直在尋找這味草藥想治好我的腿，所以我知道他一定會去。而那時我就已經給族中的暗衛下了誅殺令，這枚銅環就是事成的證物。
兜兜轉轉十一年，沒想到它又回到了我的手上，隻是此時的銅環染上了何離朗鮮紅的印記，他也將在那潭底孤獨地等待歲月永久的蝕化。
我從妝奩的暗格裏取了我自製的裂魂丸。梨花酒帶有梨花特有的清雅，隔絕了藥丸的苦澀，香醇沁人脾肺。隻過片刻我便腹痛如絞，跌落在地抽搐不已，意識也漸漸渙散。
眼前的畫麵好像又回到了八年前的那個元宵節，有父尊母尊還有那個我可以愛的何離朗。原本多麼幸福的時刻，我卻在這時看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打開了東雪府的後門，帶著一個成年男子進來。我拚命地揮手想要阻止這場虛幻的噩夢，可喉嚨怎麼也發不了聲。
他們不停地向前走來，畫麵也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驚悚，仿佛一道晴天霹靂直直擊開我的腦顱。
我瞪大了雙眼，嘴顫栗地發聲：“不，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那女孩稚嫩的麵孔竟與我一模一樣。
我仰天咆哮直至聲嘶力竭，心像刀剜般痛得快要活了過來。
原來我才是害死父尊和族人的罪人。
可笑我冤恨了何離朗整整八年，而他用一生護的讓我嫉妒得發狂的女子竟是我自己。
心好痛，麻木滋生肺腑，整個被抽空。眼角的淚水滑進耳畔，胸口突然悶上一口氣視線便染盡紅。
隻可惜我的離朗，還沒嚐到我為他親手製的梨花釀。
－－－－－－題外話－－－－－－
有愛有恨，可最恨的 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