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眸看了玉無垠一眼,知他並無真要責備紅綾的意思,綰嫿便也歇了要去解釋的心思,心念微動間,她的眸底掠過一抹光芒,分明是雙冷傲而沉靜的眸子,卻又同時有著無數的瑩光不斷流轉,美不勝收。
“姑娘武藝超群,玉某著實佩服。”玉無垠卻一副仿若未見的模樣,說完反而饒有興致地侍弄起石桌上的紫砂壺和兩隻精致的茶杯。
綰嫿轉眸,隻見他白皙修長的手指在紫砂壺上劃過,帶起一陣輕微的音符波動,長長的袖擺如同天上飄動的雲,正輕飄飄地散落在古琴邊上,仿佛沒有重量一般,倒是為他平添了幾分謫仙般的絕世風華。
視線稍移間,入目的便是一方青石小桌放置在桃林的深處,周圍落英環繞,漫天飛花飄零,玉無垠正端坐於一把古琴前,神態安然。
如墨的長發僅用一根色澤碧綠的玉簪隨意橫穿而過,挺翹的鼻梁仿若遠山般高攏,還有那張精致到無可挑剔的輪廓更是將他渾身散發出來那種清冷高潔的氣質點綴到了極致,公子如玉,不外如是。
隻是,有如此容貌,按理也本該擁有一雙魅惑的眸子才是,然而從那雙平靜得不見波瀾的瞳眸中,她卻隻讀到了孑然一世的孤獨。
那種孤獨,在他的平靜裏分外顯眼,淡然卻散發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疏離,讓人仿佛置身於冰寒的窯窖中,不自覺地心驚膽戰。
“實在慚愧,不過雕蟲小技罷了,實在登不得大雅之堂。”綰嫿不傻,見狀身上的寒氣也早已不動聲色地收攏了起來,麵上一副姿態恢複到了素日裏的柔和,垂下的眸子掩去了她眼底的神色考量。
伸手接過玉無垠遞過來的紫砂茶杯,她緩緩湊到鼻間一聞,頓時隻覺一股幽香撲麵而來,不由得微微勾唇,讚歎道:“好香!”
其實過去綰嫿能夠安心坐下來喝茶的機會並不多,即便有時候得閑喝茶,那也絕對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她一直沒有細心地去認真品鑒一二,今日,坐在這繽紛落英之中,反倒多了一份詩情畫意。
玉無垠聞言隻淡淡而笑,麵容上有種說不出來的溫軟清俊。
綰嫿見石桌的一旁放著古箏,還有一爐上好的檀香,爐壁紋飾精致,十分小巧,她麵上雖不動聲色,心裏卻是暗自讚歎的。
此時早已是漆黑一片,白日裏雖熱得嚇人,可這會兒到了晚上,升騰的水汽都降了下來,月上中天,空氣中還頗有幾分涼意。
“你會彈琴?”半晌,她才低低地開了口。
玉無垠聞言也看向她,在清冷的月色之下,那張絕美的俊臉之上不知何時染了笑意,道:“若是姑娘不嫌棄,玉某便獻醜一二了。”
琴音迭起,音調婉轉清揚,纖而不弱,細而不絕。
綰嫿靜靜聽著,頓時隻覺心底似有一根在不斷繃緊的弦,隨即越來越緊,仿佛下一刻便會崩斷一般,偏偏仍在顫巍巍地向著無法預料的地方揚去,揪得聞者心中發澀,又不敢去打斷它,唯恐其不勝此力。
這琴音分明如此輕柔,輕得如同羽毛那般,仿佛沒有絲毫重量,卻又不經意地直闖入人心,觸碰到聽者內心深處最為柔軟的部分。
等等——
綰嫿突然想到什麼,美眸驀然回轉,與玉無垠視線相撞,兩人目光冷冽變幻,似是較量、敵對,又像是在交流、權衡,神色十分複雜,但四目鋒刃銳利,緊緊地吸在一起,好半晌過去都無一絲退縮的跡象。
場麵頓時沉寂肅殺起來。
紅綾和崇文則在不遠處看著,見狀也不由麵麵相覷起來,實在是搞不明白,方才還好好的氣氛怎麼就突然變得這麼刀光劍影起來了?
綰嫿自然也察覺到了他們二人的存在,隻是此時沒有那個興致去拆穿罷了,相比之下她更在意眼前雲淡風輕的男人,微蹙了蹙眉,她麵上神色雖仍是淡淡的,心下卻在暗暗思忖,此人怕也不是尋常之輩。
以琴音惑人的事情她過去也並非從未聽聞,隻是覺得滑稽不敢相信罷了,如果不是方才......她甚至還以為那不過就是天方夜譚!
她神色複雜地看了麵色溫潤的玉無垠一眼,目光中的懷疑毫無遮掩,不相信他就是不相信他,這個男人,根本就沒有讓人信任的感覺。
就在這時,隻聽得“叮”的一聲輕響,琴聲驟然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