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明尼蘇達(14)(3 / 3)

“我要你在船上睡覺。呼吸新鮮空氣,還有要吃東西。向我保證你會吃東西的。”恩紮懇求他。

“我還會喝威士忌和抽煙。”他笑著說。

“除了舞池裏的女孩,你想要什麼都可以。”

“可是她們真的很有趣啊。”他開玩笑說,然後把她拉近身邊。“而且她們也喜歡我。”

“你不必告訴我。”她大笑著說,“現在,我要你記住我母親家房子的所有細節。我要你去看看斯特拉的墳墓,替我親吻一下藍色的天使。你能為我做這件事嗎?”

“當然可以。”斯諾保證道。

“還有,你會抬頭看看卡米諾山峰嗎?我都已經忘記它長什麼樣了,我想要你代我看看它。”

“我會變成你在斯基爾帕裏奧的眼睛、耳朵和心。好好照顧勞拉,她需要你。幫她布置好嬰兒房。還有,別擔心,我們的大山是個奇跡。”斯諾親吻她,向她告別。

斯諾的整個旅程基本上都是在奧古斯都號遠洋輪船的二等艙甲板上的躺椅上度過的。船的名字和他中間的名字一模一樣,如果換作別的時間出行,他會覺得這是一件很幸運的事。可是這次他卻沒這麼想。無論什麼時候聽到海上傳來的汽笛聲,他都會記起當初在芝加哥號遠洋輪船裏鏟煤的經曆。他記得就是那個時候遇見的路易吉,還記得當初在船肚子裏待了一個禮拜出來之後不管他怎麼用力刷,皮膚上總還殘留著煤灰。

現在的他和那個時候的自己相比,年齡上有所增加,也過上了更好的生活,擺脫了隻能買得起統艙票的窘境。斯諾沒有買一等艙的票,那裏的乘客們過著紙醉金迷的日子,可是他在二等艙的房間很舒適,窗戶也在吃水線以上。第一晚上床睡覺的時候,他很興奮,甚至還暗自發笑。他還從來都沒有住過在吃水線上的房間。

旅程的每時每刻都能喚起回憶。當船停靠在那不勒斯港的時候,他聽到了來自意大利老鄉們的說話聲,他很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感動得哭了。當他乘火車北上的時候,他沒法將目光從周圍的人身上移開;他觀察著他們的每一個細節,記起自己曾經也是一名意大利人。他發現自己一直都很想念他們,想到自己不能死在出生地,他的心就感到格外的疼。他現在既不是意大利人,也不是美國人;他是一個垂死的人,正要去將他身上原本殘缺的部分補完整,正要去治愈一個一直在隱隱作痛的傷口。

卡米諾峰的最後一段路,斯諾決定步行來完成。他讓馬車將他的行李袋先行寄往聖尼古拉修道院,修女們為他準備了一間客房。

斯諾扣上大衣的扣子,爬上山,朝著韋爾米諾的方向前行。他爬到一處懸崖頂端的時候停了下來,低頭朝下方的峽穀望去,夏末的綠葉已經落盡,隻留下一片灰色。從他站的角度望去,樹枝纏繞在一起,就像一個小男孩剛學會寫字,用炭筆寫出的潦草筆跡一般,枝枝杈杈,密密麻麻。

斯諾會心一笑,因為他記起以前他會央求女孩們和他一起沿著懸崖走,隻要路變窄了,他就有充分的理由牽著人家的手走了。他還記得那天伊吉帶著他和艾德瓦爾多下山,他們沒怎麼說話,可是伊吉卻讓他抽了一根煙。斯諾被送走的時候已經十五歲了。和羅馬教會神父之間的一次衝突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當他走在小樹林的黃褐色泥地上時,他想起了恩紮,還有他們本來可以擁有的山上生活。如果生活在這思,遠離生活的壓力,也許她就能夠生更多的孩子,也許他就能在山上造一幢一直讓他魂牽夢繞的房子來。

斯諾上一次站在韋爾米諾的露天廣場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他環顧了一下廣場上的柱廊,發現這裏沒什麼大的變化。有些商店已經傳到了店主兒子的手中,可是村莊和他離開時的樣子幾乎一樣,用灰泥粉飾的房子坐落在修道院的兩邊,圍繞著聖尼古拉修道院的教堂和教區。這裏的行政布局還是老樣子;這個地方給斯諾的感覺還是那麼熟悉。

斯諾輕輕地敲著修道院的大門,然後拉起鏈子開始搖鈴。門被打開了,特瑞莎修女走過來溫柔地將斯諾的臉捧在手心。她的臉還是二十年前的樣子;隻有眼睛周圍爬上的像蛛絲一樣的皺紋出賣了她的年紀。

“斯諾·拉薩裏!”她高興地叫起來,“我的孩子!”她伸出手摟住他。

“我現在是大人了,我已經三十六歲了。”他對她說,“看看我的手指。看到這些車刀留下的疤了嗎?我現在是名鞋匠。”

“好樣的。恩紮給我寫信了。她告訴我如果要等你給我寫信,那得等到末日。”

“我的好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