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雕像們看起來就像全新的一樣。斯諾讓聖人們乳白色的臉、他們的袍子和鞋子重新煥發光彩。他把聖約瑟放回神龕,將燭台推到雕像麵前,然後朝後退了幾步,看著自己用辛苦工作完成的一切,斯諾感到很開心。這時,大理石地麵傳來了腳步聲,斯諾轉過身,從神龕處朝外望去,他看見孔琪塔·馬爾托奇在走道裏跪拜著,然後又移到大約位於聖壇與入口中間處的長椅旁。斯諾的心怦怦亂跳。她的頭發上披著一條白色的蕾絲披肩頭紗,穿著一條灰色嗶嘰裙子和一件白色上衣,仿佛一隻純潔的鴿子。
斯諾低頭看了一下自己幹活時穿的衣服,被卷起的濕褲邊,褲縫裏的煤灰,不合腳的靴子,髒兮兮的襯衫看著就像一塊雜務工的調色板,上麵殘留著油灰點、黃銅塗料,以及焦黑燭芯留下的黑色長條汙漬。襯衫口袋裏塞著的不是什麼手帕,而是一塊破爛的白色抹布。
他用雙手梳了一下厚厚的頭發,然後看到自己的每片指甲下都有半個黑月亮。孔琪塔轉過頭看著他,然後又轉回去麵對聖壇。這種在教堂裏他們兩人單獨碰麵的機會是極其難得的。同孔琪塔講上幾句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她有一位嚴厲的父親,一位虔誠的叔叔,幾個兄弟還有一群女朋友,他們緊緊圍繞在她身邊,緊得就像護胸圍裙上領結的接頭一般。
斯諾從他的口袋裏拽出那塊抹布,將它塞在聖米迦勒身後。接著取下皮帶上的黃銅鑰匙圈,把它擱在抹布上。他走向教堂的主走道跪拜,然後走到她身旁長椅處,跪在她旁邊,合掌禱告。
“你好。”他輕聲說。
“你好。”她輕聲回道。完美的粉紅色嘴唇向上揚起,露出一抹笑容。頭紗的蕾絲邊在她的臉周圍形成柔和的光暈,好似她在畫裏一般。他低下頭,看到自己的髒手,握緊拳頭,這樣就能把指甲給藏起來。“我剛剛打掃過教堂。”他說,試圖解釋他現在的樣子。
“我能看得出來。神龕亮得就像麵鏡子。”她稱讚道。
“那是故意的,因為格雷戈裏奧神父喜歡看到自己的樣子。”
孔琪塔蹙起眉頭。
“我開玩笑的。格雷戈裏奧神父是獻身於上帝的人。”有時候,斯諾會很高興他有注意到哥哥所講的話,所以他又加了一句:“他是聖者。”
她點頭表示同意,然後從裙子口袋裏拿出一串誦經用的乳白色念珠。“我來這兒是為了連續九天的禱告式。”她說道,抬頭看著聖壇後麵的玫瑰窗。
“連續九天的禱告式是從星期四開始的。”斯諾說。
“噢。”她說道,“那我就一個人念《玫瑰經》吧。”
“你想去看看花園嗎?”斯諾問,“我們可以在那兒散會兒步。你可以在花園裏禱告。”
“我寧願在教堂裏禱告。”
“可是上帝無處不在。你沒聽彌撒嗎?”
“當然聽啦。”
“不,你沒有。你和莉莉安娜小聲說話呢。”
“你不該盯著我們看。”
“我反正沒看格雷戈裏奧神父。”
“也許你該看他的。”她從跪墊上起身坐在長椅上。斯諾也做了一模一樣的動作。他低頭看著孔琪塔可愛的雙手,手腕上還戴著一副細巧的素金手鐲。
“我沒邀請你和我坐在一起。”她輕聲說。
“說得對。我多沒禮貌啊。我能和你坐在一起嗎,孔琪塔·馬爾托奇?”
“可以。”她說。
他們倆安靜地坐著。斯諾意識到從孔琪塔進教堂之後,他都沒深吸過一口氣。他慢慢地吸著氣,聞著孔琪塔肌膚散發出的美妙的香氣,那是一種甜甜的香草和白玫瑰混合的味道。他離孔琪塔這麼近,斯諾覺得上帝終於做了件讓他感激的事。
“你喜歡住在修道院裏嗎?”她害羞地問道。
斯諾的心一緊。他最不想從她那兒得到的就是憐憫。
“這裏生活很好。我們很努力地工作,有自己的房間。格雷戈裏奧神父隨時都能把馬車借給我。”
“是嗎?”
“當然啦。”斯諾一下子驕傲起來。
“你真幸運。”
“以後我想駕著馬車去卡魯索內。”
“我有個姑姑在那兒。”她說。
“是嗎?我可以載你去看她。”
“也許吧。”她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