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阿爾卑斯山(7)(2 / 3)

恩紮希望月亮的出現能夠預示天使的存在,天使們飛旋在斯特拉的身邊,不知到底是否要帶走妹妹的靈魂。恩紮跪在床頭,十指緊扣,閉上雙眼開始祈禱,天使們肯定能聽到她的祈禱,然後把妹妹留在山中。她真希望自己像趕走一隻肥碩的冬蠅般趕走死神。

斯特拉的臨時小床被放在主室內,馬可和吉雅科米娜坐在床的兩邊,眼睛一刻不離他們的女兒。那些坐不住的男孩們忙不停地做著家務,瘦瘦高高的巴蒂斯塔彎下腰把火給撥旺,維托裏奧則拖來柴火。艾麗亞娜和阿爾瑪雙手抱膝,坐在角落裏,一直看著發生的這一切,一直都在盼望著。

當地的神父叫費德瑞克·馬迪納裏,十分年邁,頭發都掉光了,長長的臉上沒有任何能給他們帶來寬慰的表情。他一整晚都跪在斯特拉的床腳,誦讀著《玫瑰經》。他一顆接著一顆地撥撚那串亮綠色的珠子,親吻銀色的十字架,一遍遍地念著《聖母頌》,他那輕柔低沉的聲音一直都沒變過。

斯特拉的情況變得更糟的時候,馬可去找阿都依尼先生乞求幫助。阿都依尼先生從立左拉找了一名醫生,讓他騎馬火速趕來。醫生檢查了斯特拉,給她服下了退燒的藥,同馬可和吉雅科米娜講了一下情況,並且保證第二天早上還會回來。

當醫生和她父母低聲說話的時候,恩紮試著從他的臉上讀出點兒什麼來,可是沒有任何跡象能夠告訴她結果是什麼。看著好像不是什麼緊急情況,但是恩紮知道這並不意味著沒有事情發生。她知道,醫生就如同神父,不管是身體還是靈魂上的痛苦折磨,他們都不會感到絲毫驚訝,也幾乎不會讓別人看出來他們有否在思考。

恩紮在醫生走過大門的時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他轉過頭來看著她,可是她卻說不出話來。他溫和地點了點頭,走到了屋外。恩紮透過窗戶上的木條,凝視窗外的夜色,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斯特拉可以撐到日出的那一刻,她就能活下去;醫生會如約而來,宣布這是一個奇跡,生活也會一如既往地進行下去。這不就是真實發生在那個叫瑪吉的男孩——他在去往特瑞索瑞路上,先是走失了三天,最後被找到——身上的事嗎?還有那個叫費蘭特的嬰兒,他得了黃疸,十六天都沒有退下去,可最終還是得救了。或者是那個卡波維拉家族,1903年,他們全家四個孩子得了百日咳,最終也都痊愈了。山上有這麼多奇跡,斯特拉·拉瓦內利肯定也是其中之一,她的故事也會在村子裏一遍又一遍地被傳頌著,告訴住在這個離天那麼近的地方的每個人,上帝不會拋棄他們。在未來的幾年裏,斯特拉會長大成人,她會有屬於自己的家庭,她也會對他們講述關於這個夜晚的故事,在這個夜晚,她是怎樣戰勝可怕的淤青和發燒,然後活下來的。

恩紮無法想象,這個家裏以後沒有了斯特拉會怎麼樣。她總是如此的特別,斯特拉的名字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樣,不是取自任何一個聖人或是親戚的名字,而是以她出生那晚天空中閃爍的星星命名。

恩紮想象著健康的斯特拉,可是她無法讓那個畫麵駐足,她的腦子裏充滿了疑惑,一晚上都在同不公平帶來的無助感做鬥爭。在她的眼裏,斯特拉所處的困境是不公平的,畢竟她的家庭為貼在他們身上的標簽付出過代價了。他們是貧窮、謙卑,而且努力工作的勞動階級。他們幫助別人,信奉上帝的真理,他們從沒做過什麼壞事。所以現在該輪到上帝了,輪到他為他們的虔誠做出回報了。恩紮閉上眼睛,幻想天使和聖人們圍繞著她的妹妹,讓她能夠好起來。

恩紮甚至還幻想著她的家人在未來的樣子。她想象著她的父母親當上了祖父母,弟弟妹妹們也有了各自的小家庭。巴蒂斯塔會教孩子們跟蹤的伎倆,艾麗亞娜會告訴他們單腳站在石籬笆上的秘訣,阿爾瑪會教女孩們如何做針線活,維托裏奧則會給男孩們演示怎麼給馬兒釘掌,斯特拉會教他們怎麼畫畫,媽媽會繼續負責打理花園,爸爸則會駕著馬車帶著孩子們去兜風。他們在山上的生活會和從前一樣,一直這麼過下去,他們會一起快樂地變老,家裏的人口會越來越多,一大家子住在屬於他們自己的自由敞淨的房子裏。

永遠的一家人。

當恩紮聽到斯特拉艱難的呼吸聲時,感到無法理解。她明明吃了醫生給的退燒藥,為什麼情況會變得越來越糟?

斯特拉幾乎喪失了血色,原先粉嫩的臉頰現在已經變成了古怪的灰色,嘴唇也變得慘白。她睜開雙眼,眼神已經開始渙散,瞳孔就似兩顆黑色的念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