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明明是兩個毫不相幹的人,他卻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裳兒的影子?
裳兒……
念及這個名字,心再一次疼痛不已,隻怕此生,再也不會有一個女子,如她那般默默的愛著他,不因他的身份,隻是單純的愛著他這個人。
可她真的好狠心,將所有的真相赤.裸裸的擺在他的麵前,卻又那般絕決的離開他。
這個世間有什麼比曾經擁有卻永遠的失去更令人痛苦呢?
手探入衣襟裏,他從懷裏掏出一個月白色的香囊,指尖摩挲著那繡工精致的寒梅圖案,裏麵裝著的是她留給他唯一的慰藉,午夜夢回時,耳邊總會一遍又一遍的回蕩著她所說過的話。
她說,苗域的習俗,相愛的男女在新婚之夜,用彼此的發綹挽成同心結,放於香囊之中,女子貼身攜帶,來世便還能為夫妻。
她還說,若有來世,他一定不要再將她認錯。
這一字一句,他都清楚的記得,可若真有來世的話,隻怕被傷到極致的她也不願再多看他一眼了……
高高的亭台之上,清舞躲在石柱後,偷偷望著前方那一行漸行漸遠的車馬,那裏同樣有一個人再不住扭頭張望著。
苦尋不到妹妹的身影,雲沐歌仰天長歎了口氣,心裏暗暗發誓,終有一天,自己一定會回來這裏,接她回去,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他都會好好的守護她,再也不讓任何人傷害她。
想到此,他終是狠下心腸,策馬一鞭,率先出了宮門。
在哥哥的身影隱沒在那金璧輝煌的宮門外時,清舞頹然的靠在冰冷的石柱旁,再也控製不住的哭出了聲來,淚水肆意的流著,她的記憶再次回到了五年前。
母親告訴她,那一年,她是從閣樓上滾落下來的,卻陰差陽錯的摔好了她的癡傻之症,同時也摔掉了她之前所有的記憶。
五年的相處,哥哥和母親是她唯一的牽掛,她想要一輩子留在他們的身邊,可人世間卻有太多的無奈,讓她也開始怨恨命運的不公。
“很恨朕?”
冷冽的聲音響起,清舞驀地睜開雙眼,正對上歐陽憶瀟泛著幽幽寒芒的眸子,她單薄瘦削的肩膀微微一顫,屈膝跪在了他麵前,垂首道:“奴婢不敢。”
“口不對心!”歐陽憶瀟薄唇微哂,“就算朕準許你與他當麵道別,也改變不了你的命運,不過是徒增傷感罷了!”他的話說得理所當然,仿若是給了她多大的恩典一樣。
“奴婢明白。”清舞咬唇答道,這幾日來,他不準她出縈碧軒一步,也不準她與哥哥相見,她心裏不是不恨,但那又能怎樣,正如他所說的,那個既定的事實是無法改變的。
“三日後去宣明殿當值!”歐陽憶瀟緩緩俯下身,修長的手指輕挑起她纖細的下頜,審視著那張被淚水打濕的小臉,暗含警告的說,“忘記那個讓你淪為奴隸的國家,朕不想看到一張哭喪的臉!”
宣明殿?清舞一時驚愣,那是他處理政務的地方,一般人是進不得的,他就不怕她會有所異動麼?還是說,他本就想要抓她的把柄,好以此刁難父皇?
在她神思恍惚之際,歐陽憶瀟已收回手,直起身,越過她挺得僵直的身體,冷冷的甩下一句話:“朕的貼身女官不是那麼好做的,如若你不能令朕滿意,朕不介意將你那兄長重新請回來!”
他此話一出,清舞不由握緊了雙拳,轉頭,見那人已離她稍有些距離,那身明黃色的帝袍,在春日明媚的陽光的映襯下,竟刺得她眼眸生疼。
遠遠的,她看到他身後跟著的印公公向她擺了擺手,她這才站起身,膝蓋已跪地有些麻木,但她知道,這才是剛剛開始,那個男人對她的折磨,隻會愈演愈烈……
作者有話要說:
☆、殿外罰跪
皇帝的寢居外,清舞端著洗漱用具已站了足足半個時辰。
寅時剛至,外麵還是黑蒙蒙一片的時候,她便被打掃的宮人喚來了這裏,那一刻,她才知曉,自己每日的工作並不僅僅是在宣明殿做磨墨掌燈一類的瑣事,更重要的是要伺候這個男人的日常起居。
因著他素來不喜女官近身服侍,又剛巧趕上印公公抱恙在身,所以這伺候他更衣的事便隻能由她來做了。
她微微動了下有些酸痛的胳膊,凝神傾聽著臥室中的動靜,忽聽裏麵傳出一個低沉且帶著一絲慵懶的聲音:“進來!”
稍愣了下神,她立刻打起了精神,待侍立一旁的宮人推開房門,她深吸一口氣,緩步走了進去。
將手上的托盤放在桌上,清舞猶豫了下,還是硬著頭皮繞到了屏風後麵,垂眸跪在龍床前,手指僵硬的幫剛剛睡醒的男人穿著鞋襪。
歐陽憶瀟墨眸微眯,一臉興味的睨著她泛紅的俏臉。
今日的她,穿的是宮裏最為普通的櫻粉色侍女服,梳的發式也極為簡單,卻依舊掩不住那優雅出塵的氣質,再加上這不經意間流露的小女兒家的嬌羞之態,讓他那顆冷硬許久的心微微泛起一絲漣漪,但也轉瞬即逝,即便她的身上有再多裳兒的影子,她也代替不了她。
在他心思流轉間,清舞已經為他穿好了鞋襪,起身去拿矮榻上疊放整齊的龍袍,依舊不敢正眼看他。
歐陽憶瀟緩緩站起身,任由那個丫頭低頭認真的給他更衣束帶,鼻尖縈繞著一股讓他莫名心悸的奇異幽香,很淺很淡,掩於脂粉味中,讓他辨不真切。
他不由煩躁起來,待一切穿戴洗漱完畢,再次看了她一眼,他便沉默的轉身,在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的腳步稍頓,漠然開口道:“以後不許上胭脂。”
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清舞有些許茫然,手下意識的撫了撫自己的臉頰。
教她規矩的嬤嬤說過,皇宮裏的女子極注重儀容,在穿衣打扮上是不可馬虎的,更何況,女子用些胭脂水粉,是很平常的事情,何以他要如此計較?
再一想,自己似乎並未有哪裏做的不妥,她這才稍稍安了下心,不用就不用吧,反正她也不喜歡那些脂粉的味道,這樣正合她意。
想到此,她也不再糾結,開始著手收拾起床鋪來。
整理好錦被,她的手不經意間滑到了枕下,指尖觸到了一個柔軟滑膩的東西,不假思索的便將它拉了出來,但見是一個月白色的香囊。
看樣子,應該是那個男人的貼身之物,她剛要將它放回去,卻又覺得這東西格外眼熟,仔細瞧了一番,心裏驀然驚愣起來。
正在這時,一聲怒斥瞬間驚醒了呆愣若木的女子,“誰準你碰朕的東西的?!”
清舞手一抖,眼看那個香囊就要掉落在地上,卻被一隻白淨的大手更快的接了過來,“看來你的規矩是還沒學會了!”歐陽憶瀟冷眼睨著那個依舊有些迷茫的女人,“去外麵跪著,沒有朕的允許,不準起來。”
清舞沒有說話,再次瞥了眼他手中攥著的香囊,微福了下身,便轉身出了臥室。
看著她瘦弱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門口,冷靜下來的歐陽憶瀟突然有些懊惱。
攥緊了手中的香囊,他的眸光愈發幽深難測,晨起,他走的太急,將這東西落在了枕下,折返回來取的時候,就見那女人拿著它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他的氣便不打一處出。
一個最卑賤的奴,憑什麼碰他最寶貴的東西,活該她被罵!
“皇上,早朝的時辰快到了。”立在一旁等候的小太監恭聲提醒道。
歐陽憶瀟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耽擱了太久,小心的將那個香囊收入懷裏,順手理了理有些褶皺的衣擺。
他一出門便看見了那個惹他生氣的小女人,本想過去訓斥兩句就讓她起來的,卻見她隻是垂眸對著澄亮光潔的地麵發呆,絲毫不察他故意加重的腳步。
心裏微惱,他冷哼一聲,決定下了朝,再好好調.教這個讓人惱火的丫頭。
清舞跪在寢殿外,直到那沉穩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後,方抬起頭,小手伸入袖中,取出一物。
那同樣是個月白色的香囊,細看之下,無論是上麵的寒梅圖案,還是繡跡針法,都與那個男人的如出一轍。
而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她這個是當初準備送給林逸恒的,所以特意在上麵繡了個篆體的‘恒’字,而剛剛那一個上麵則是個‘瀟’字。
不知道為何,當看到那個‘瀟’字時,她的腦海中竟浮現出一幅模糊的畫麵。
昏暗的燭光下,一個溫婉淡然的女子一針一線的繡著手中的一塊月白色錦緞,她的唇畔噙著一抹嫣然的笑意,然眉心卻凝著一抹化不開的輕愁。
那個女子是誰?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為什麼她們會繡出一模一樣的東西?清舞再一次問著自己,可回答她的卻還是那總也擺脫不掉的頭痛……
作者有話要說:
☆、嚐膳試毒
當那一陣緊似一陣的頭痛慢慢淡去的時候,太陽也已經完全升了起來,如星子般細碎的陽光透過窗欞灑落在清舞的臉上,身上,暖暖的,很是舒服。
拋開那些令她疑惑煩惱的事情,她閉上眼,微微揚起小臉,本因疼痛而蹙起的秀眉逐漸舒展開來,唇畔也不自知的漾起了一抹淺笑。
而這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愜意表情都被剛剛踏入殿門的男人盡收眼底,他抬手示意身後跟著的人候在外麵,自己緩步走近那個展顏微笑的小女人,默不作聲的瞧著她眉眼彎彎的樣子。
清舞隻覺殿內的氣氛有些異樣,眼眸睜開的瞬間,對上的是一雙如古井般幽深的墨眸,稍稍愣神之後,她赧顏的垂下眼瞼,磕頭請安道:“皇上聖安。”
歐陽憶瀟依舊不做聲,心裏卻有些好笑,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像她這般受罰也受的如此愜意的丫頭。
久久等不到回應,清舞也不敢抬頭,依舊保持著請安的姿勢,如此僵持的了一會兒,隻聽門外傳來一聲太監的通稟:“皇上,早膳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可要用膳?”
“傳吧!”歐陽憶瀟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向著飯廳走去,在踏入廳門的那一刻,他再次看了她一眼,“你進來。”
清舞抬起頭,對著他挺拔的背影好一陣出神,直到不知何時進來的小泉子喚她的名字時,她才反應過來,趕忙站起身,就要走去飯廳,膝蓋卻因跪得太久而酸痛不已,讓她的步伐有些不穩。
走進飯廳,飯菜也陸陸續續的擺了滿滿一桌,而那個男人就那麼悠閑的坐在桌旁,玩味的看著她略有些狼狽的樣子。
她努力穩了穩身形,緩緩走到他身側,老實乖巧的站在一邊。
然那個坐著的男人卻語氣不耐的開口道:“跪了一早上了,你似乎還沒意識到自己哪些事該做,哪些事不該做?!”
清舞又是一愣,抬眸正瞧見立在飯廳門口的小泉子給她使著眼色,另有一個青衣宮婢遞給她一方濕巾,她又掃了眼餐桌上,發現除了皇帝禦用的餐具外,還擺放著另一副銀製碗筷,心下頓時了然,原是要她來嚐膳的。
這試毒的工作本是有專職的太監來做的,她倒還真不曉得這活兒現在也歸在她身上了。
看著那滿桌的菜肴,她感慨皇家奢侈的同時,手上也沒閑著,淨手,執筷,開始由近及遠一道接一道的試吃著食物。
不可否認,這禦膳房廚娘的手藝還是不錯的,昨日因著哥哥的離開,她心中抑鬱,本就沒怎麼吃東西,肚子早就餓了,倒也樂得做這試吃的活兒,她才不相信,真有人大膽到敢在天子的飯菜裏下毒。
待到她將四道主食,二十多道菜肴試吃完的時候,布菜的宮婢又盛了一小碗百合鯽魚湯遞給她。
清舞接過湯碗,有些尷尬的看了眼從容用膳的皇帝陛下,一隻手偷偷摸了下自己的肚子。
以前在西越國,她很少有吃飽的時候,時間長了,飯量也自然而然的小了起來,現在試嚐完桌上的食物,雖然每樣都隻吃了一小口,可這麼多吃下來,她竟也把自己給喂飽了。
見她一直握著手裏的湯碗,表情糾結,不知在想些什麼,歐陽憶瀟放下玉箸,沉聲問道:“味道如何?”
清舞這才晃過神來,抿了一小口鯽魚湯,嚐過滋味後方回道:“有鯽魚的鮮味,又有百合的清香,味道極佳,皇上可放心享用。”說著,她動手盛了一碗湯遞與他麵前。
而他卻不接,順手拿過桌上的錦帕,擦拭了一下唇角,神情冷漠的站起身,“朕吃好了,讓人收拾了吧。”語落,他的身影便已消失在門口。
清舞垂眸看著手中那碗還冒著騰騰熱氣的鯽魚湯,有些怔愣,她實在想不明白,自己可又說錯了什麼?
見她蹙眉不語,小泉子走近她,接過她手中的湯碗,安慰道:“清姐姐不必憂心,皇上並非生你的氣。”
清舞抬頭,疑惑的看著他,她在縈碧軒獨住的那幾日,三餐飲食都是這個小太監每日按時送去的,二人也就變得熟絡起來,稱呼上自然比著先前親切了許多。
看出她的不解,小泉子便耐心的解釋起來,“我聽師傅說過,皇上是不喝鯽魚湯的,禦膳房在準備膳食方麵一向很有分寸,今個兒也不知是怎麼了,竟然上了這道湯,怕是又要有人受罰了。”
聽了他的話,清舞心裏一沉,皇帝果然是極為難伺候的人,一個不開心,就是一群人跟著遭難。
“姐姐別愣著了,趕緊去宣明殿吧,師傅抱恙在身,皇上跟前可不能沒人伺候。”小泉子邊說邊扯著她的衣袖將她送出了飯廳。
雖是有些不情願,但想起自己還有事要求那個男人,清舞還是硬著頭皮去了宣明殿……
作者有話要說:
☆、惹火皇帝 宣明殿
清舞垂眸跪在地上,凝神等著上座之人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