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忍再看,隻覺得輾轉的情海,都是讓人溺死的劫難。
拓風沒有把劍放下,沾了小荷的血,那把劍依然寒光閃耀。
拓風冷冷地看著暮凡,唇邊扯出微笑。他說,這一劍,會是最後一劍。
劍再次落下,揚起一片血花。
拓風的眉鎖得極深,他看著我,眼神非恨,卻是徹骨的寒。
劍被我夾於掌中。猩紅的血,帶著冰冷的痛,自我手中不斷滴落。我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血,原來可以紅成那樣。
我直視拓風的目光,臉平靜如水。我說,不要殺暮凡。
暮凡卻第一次向我發怒,他吼道,段漓月,你滾開!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知道,他叫我滾是不想牽連我,累我受傷害。以前的漓月眼盲心盲,現在的她已經將一切看得清楚明了。
拓風死死地盯著我的臉。他說,你信不信,我真的會殺了你。
我說,我信。
就算如此你也依然要護著他?
是。
拓風突然放聲大笑,笑得眼中風雪凜冽,笑得天地黯然無光。
他笑得無比自嘲。不再看我一眼,他將劍收回,轉身離開。
我甚是不解,道,拓風,你為何不取我性命?
他的聲音冷冷傳來,我說過,那一劍,是最後一劍。我拓風,從不食言。
我的心中似照入陽光,恬靜溫暖。我本以為,拓風的心,早已似鐵冰寒,卻不曾想,他會容忍我阻擋他的殺伐。大概,他並非真的冷血無情,我在他心中,就算極輕,亦終是有分量。
然而,拓風未走出房門,卻突然吐出一口血來。
我大驚,急忙向他奔去。他直直倒入我懷中,臉色蒼白。
心,猛地揪緊。我看見,拓風的血,黑如墨。
我突然想起在花轎中,瞥見他和白衣男子喝茶的情景。
三皇子,竟對拓風下毒!
暮凡是三皇子的心腹大患,拓風第一次刺殺未成功,三皇子定是怒極。想必他已經打定主意,拓風若再失手,就結果他的性命。但是,拓風若真的殺了暮凡,三皇子亦不會讓他活命。他幫三皇子殺了太多的人,其中大部分是當朝要臣。天下需要有人來承擔這滔天的罪過,三皇子選了拓風。
拓風定知道是三皇子下的毒,但他卻未說一句怨恨的話。他隻是看著我,眼中的冰淩慢慢化開。我還不曾,見過他這麼柔和的目光。
我捧起他的臉,紅了眼眶。我說,拓風,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
他微微一笑,喚我,漓月。
心猛地一顫,瞬間連呼吸都似停掉。他喚我,漓月。這是他第一次喚我,漓月。
他說,漓月,你對我的情,我都知道。但我,不能接受。因為我早已習慣無情無恨的生活。和我一起,你隻能受到傷害。
淚至我眼角滑落。我哭道,你莫再說,快告訴我,你中了什麼毒?我幫你去尋解藥。
他搖了搖頭,用力抓住我的手。血沫從他嘴角不斷湧出,他的呼吸已漸次微弱。但他仍固執地要說下去。
他說,漓月,今生是我負了你……若有來世,我答應你……我定陪你到你喜歡的地方,沒有刀光,沒有劍影……隻有我們二人,雙宿雙棲……
他的手離了我的手,至今生,我終是錯過,無法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拓風的身體在我的懷中冷卻,我已,無力哭泣。
風突然推開窗戶,灌進房裏,吹熄了桌上燃剩一點的蠟燭。
黑暗,就這樣無邊蔓延,將我們吞噬。
洞房中,暮凡的血,小荷的血,我的血,拓風的血,融合在一起,接連成片。
暮凡抱著小荷,我抱著拓風,就這樣坐在血泊中,坐在濃重的黑暗中,坐在不息不絕的雨聲中,直到天亮。
這場悲傷,如此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