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曼河的水纏綿溫婉,輕緩地流淌過安詳平和的冉城。
蕭索的秋風帶來一場密如針的細雨,在河麵上氤氳起迷蒙的水霧。
我撐著一把油紙傘,站在烏蓬船頭,任發絲在風中飛揚。
冉城濕滑的青石板道,高低錯落的瓦房,來來往往的人群,一一映入我的眼簾。
腳尖輕輕一點,船身微晃。我已如翩然展翅的蝴蝶躍過河麵,落到堅實的石板地上。
雨水撲麵而來,微涼,帶點塵香。
笑容在我的唇邊綻放,如至毒的荼蘼,妖姚而芬芳。
冉城。我在心中輕念,我來,帶來一城腥風還有血雨。
二
我敲碎頭上的珠釵,撕爛衣服,披散下頭發,往臉上輕抹一層泥塵,然後跌跌撞撞地衝進萬香樓,放聲大哭。
眾人被這突兀的哭聲嚇得一驚,怔怔地看著哭得花容失色的我。
怎麼回事?!萬香樓的老鴇在一群丫環的簇擁下急步走到我跟前。她麵色鐵青,鄙夷地看著我和滿塵和淚的臉,尖細著聲音說,哪來的乞丐,都嚇到我的客人了!還不快來人把她趕走!
不,不要趕我走!我哭著哀求道,我已經在冉城流浪好幾天了,請媽媽可憐可憐我,讓我留在萬香樓,我願做牛做馬報答媽媽的恩情。
老鴇微皺了一下眉頭,又仔細端詳了一下我的臉,轉頭對身邊的丫環說,去把她洗幹淨,找身幹淨的衣服給她穿上,再幫她上上妝,然後帶到廂房來見我。
丫環應允著將我領上樓。一番梳洗打扮後,我被帶去見老鴇。
這次她看我的神色與之前全然不同,臉喜得連眉眼都快消失了。
真看不出來,竟是如此美豔的尤物!她挑剔的眼光圍著我轉了又轉,緩聲道,我萬香樓可是冉城第一大青樓,進我萬香樓的人光有張臉可是不夠的,你還會些什麼呀?
我微微一笑,柔聲說道,稟媽媽,我會撫琴,也會跳舞。
老鴇的眼神閃爍著光芒,她頻頻點頭,挺好,那就跳支舞來看看吧。
我踮起腳尖,開始如翩然的蝴蝶旋轉著起舞。風吹過簾幔,在我的身邊環繞,牽動起我的衣裙,撫弄著我的秀發,天地好像都在隨著我的舞步旋轉。
風止。舞畢。我垂手靜站於老鴇跟前,滿含笑意地看著她。
她從驚愣中回過神來,站起身急奔到我麵前,笑意盈然地牽起我的手,連聲說道,好,好,太好了!從今天開始,你就叫茹夢,是我萬香樓的頭號招牌!
三
客人要聽琴,傳茹夢;客人要賞舞,傳茹夢;客人要陪酒,也傳茹夢。
我很快便擠走了萬香樓第一大紅人憐香,成了萬香樓的金字招牌。
我搔首弄姿,撫琴起舞,仔細觀察著萬香樓來來去去的客人。我知道,他一定會來。
作為冉城的第一青樓,美人如雲。沒有多少男人能抵擋住它的魅力,更何況是他那樣的男人。
所以,我要做的,隻是等待。
我等著等著,卻等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一日,我正在高台上彈琴,老鴇卻親自來請我麵見一位客人。
我麵容清冷,不悅道,媽媽,你知道,我是不去廂房接客的。
老鴇訕笑道,小祖宗,你就別任性了,他是萬香樓的貴客,我們得罪不起。今日,他親自點名要單獨見你,若是拒絕,恐怕……
我打斷老鴇的話,媽媽,你不必再說,我去就是。
老鴇笑容滿麵地為我帶路。
我肯去,是因為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節外生枝。若他敢胡來,我也自有辦法對付他。能忍我則忍,此時此刻,還不是血濺萬香樓的時候。
推開上等廂房的門,隻見桌前坐著一名身著青衣的年青公子。麵容俊朗,眼帶英氣,渾身滲透著高貴的氣息。
我抱琴立於他跟前,眉開眼笑,公子要聽曲還是要看我跳舞?
他抬眼看我,眉心微皺,久久不語。
這神色,我竟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不禁心頭一驚。隻是,倉促之間又想不起他是何人。
他回過神來,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又緊盯著我看。
我已無耐心和他作這般無聊的對視。我微笑道,公子若無吩咐,茹夢就先告辭了。
說罷我抱琴轉身離開。
漓月。
身後響起他低低的嗓音,還有我的名字。
我吃驚地轉過身,緊盯著他的雙眼,語氣微涼,公子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他的眼中泛起柔和的波光,笑容脆似春天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