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紅衣跨白馬,我曾長身入荒林,我曾江南泛舟行,濤濤江水滾滾流;我曾揚鞭大漠數千裏,長風皆在一戟中;我曾單騎闖荒林,死地向死偏逢生;我曾南山盤膝坐,閉眼千年南柯夢。
馬群、飛禽、異蟲,三者齊至。
南山湖中盤膝而坐猛然張開雙眼,天地真氣猶如油鍋進水,轟然沸騰,原本就狂暴躁動的真氣此時更如狂濤卷席。南山湖狂風驟起,數百個燈籠搖搖晃晃,瞬間熄滅了數十個,王府簷下風鈴清脆做響,秋菊名草更是折落無數,落英灑落在地被狂風席卷飛舞。
反身而回的許竹正欲啟稟,卻被湖中真氣暴動所牽引心神,許竹臉色蒼白,在這種真氣縈繞之下連他都畏懼三分,更何況一品境界的慕驚年。
李崇光喉嚨幹澀,即便他再外行,此時湖中狂風也預示了慕驚年正在遭受何等的絕望境地,他攥緊雙拳,死死地盯著慕驚年。
慕驚年從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天地間的真氣,隻不過此時他也能感受到此間真氣是怎樣的躁動,慕驚年咧開嘴苦笑,怎地什麼事在自己身上臨了都是這般凶險萬分。慕驚年抬頭望天,眼前浮現出父蠻寬厚的背影,荒原上驅散寒冷的嫋嫋篝火,湖中白色貽貝的鮮美…
慕驚年站起身來,雙手做環抱狀,放開心神,將天地間狂暴至極的真氣刹那間鯨吞入腹,真氣一旦入體慕驚年頓時臉色猙獰地彎下腰,入體真氣猶如脫韁野馬在經脈中肆意左衝右闖,在經脈中犁出絲絲傷痕,慕驚年隻覺有無數把鋒利的細刀在切割體內脆弱不堪的經脈,無異於淩遲,慕驚年一大口鮮血噴出,染紅了身前一塊草地。
李崇光見狀一顆心驟然提至嗓子眼,他手心中滿是汗水,除了李氏皇室之人外,他從未對一個人如此上心過。
許竹輕歎一聲,搖了搖頭,監察司肖姓侍衛神色不變,冷漠異常。
慕驚年感覺天地間真氣宛如無數根細小銀針在向體內刺去,真氣入體後沿著經脈瘋狂流動,就好比原本一條涓涓細流遇上了百年一遇的暴雨,瞬間填滿河道之後席卷岸上一切存在,慕驚年的經脈就是那條小河,無數真氣向他體內湧去,將經脈野蠻地衝破又讓其快速愈合,可以說慕驚年此時正在經曆著一場抽筋剝骨的酷刑,而這場酷刑的元凶卻又是慕驚年拚了命也要留在體內的天地真氣,這便成了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慕驚年屈膝跪下,十指呈爪狀插入身前泥土,他緊緊握著手中泥土,甚至十指已經磨損地可以見到森森白骨,雙手鮮血淋漓。慕驚年逐漸開始七竅流血,痛苦猙獰的臉上開始出現絲絲裂痕,看上去格外可怖。痛苦至極的慕驚年雖然屈膝彎腰,卻一直竭力抬起頭,張大了嘴巴卻可悲地發不出一絲聲音,無聲地嘶吼。
真氣入體後大肆破壞慕驚年體內原有竅穴,又瘋狂地重建竅穴,這是一場自殘式的修煉,隻要慕驚年心中執念散去,或是直接昏迷過去,天地真氣就會自動溢散性命無礙,隻不過是慕驚年就可以算得上是徹底的廢人。
慕驚年意識開始渙散,他腦海中此時浮現出荒原種種場景,浮現出偉岸如高山般的父蠻,寬厚的肩膀仿佛能抗下天地間一切禍亂;浮現出一個叫完顏穀溪的蠻族少女,愛戴著銀環蹦蹦跳跳,清澈的叮鈴聲溫暖了他的年少時光;浮現出他生死一瞬時投擲出那支裹挾著風雷的長矛,狠狠地刺死了荒原異獸…
就在慕驚年回想起那次生死一瞬的成年獵殺時,他身體深處迸發出一股近乎於癲狂的求生意識,慕驚年模糊的雙眼竭力睜開,胸中有一口積鬱到不吐足以致死的悶氣轟然炸開。
“啊…”慕驚年猛然抬起頭,黑色長發在狂風中肆意飄揚,一口濁氣從他丹田深處直達咽喉然後驟然衝出,長嘯聲淒厲而不甘。
刹那間,狂風驟停,數十個燈籠滾落在地燭火熄滅,簷下風鈴依舊在搖晃,叮鈴叮鈴作響,原本名花異草無數的南山湖圓,隻餘空蕩蕩的枝頭,在微風中無力地耷拉著。
李崇光再也顧不了許多,大吼道:“慕驚年,你他娘的別死啊,許竹,快去看…”
話音未落許竹一個縱身略向湖中央,抓起慕驚年的手腕,一股柔和至極的溫純真氣慢慢湧入慕驚年體內,昏迷在地的慕驚年手指稍稍一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