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9章 李斯枉死(1 / 3)

誰也沒有料到,李由驟然戰死了,且死得那般慘烈,被那個江東屠夫項羽將頭顱掛在了外黃城頭……消息傳來如晴天霹靂,合府上下頓時一片慟哭之聲,幾乎要窒息了。好容易被救醒過來的李斯,聽得廳堂內外一片悲聲,卻沒有了一絲淚水。思忖良久,李斯正待掙紮起身,又見家老跌跌撞撞撲進廳堂哭喊:“大人!長公主刎頸了!……”李斯喉頭咕的一聲,又頹然跌倒在榻,再度昏厥了過去……夜涼如水的三更,李斯終於又醒了過來。隱隱哭聲隨風嗚咽,偌大廳堂死一般沉寂。守在榻前的兩個兒子與幾名老仆太醫,都是一身麻衣一道白帛,人人麵如死灰聲息皆無。見李斯睜開了眼睛,次子李法、中子李拓驀然顯出一絲驚喜李斯多子女,長子李由之外無姓名記載,子女數目亦不詳。“中子”為《史記》原詞,當指排行居中的幾個兒子之一。,老太醫也連忙過來察看。李斯艱難地擺了擺手,拒絕了太醫診視,也拒絕了家老捧過的湯『藥』,沒有一句話,隻以目光示意中子李拓扶起了自己,艱難地走出了門廳。

聰慧的李拓素知父親,順著父親的腳步意向,將父親一步步扶到了匆忙搭起的靈堂。李斯走進麻衣一片的靈堂,隱隱哭泣立即爆發為痛楚無邊的悲聲。李斯走到兩方靈牌下的祭案前,大破葬禮之儀,瑟瑟顫抖著深深三躬,向長子長媳表示了最高的敬意。之後,李斯走到了靈堂口的書案前,目光注視著登錄祭奠賓客的羊皮大紙,光潔細密的羊皮上沒有一個名字。空曠得如同蕭疏的田野。李斯嘴角驀然一絲抽搐,盯住了那管已經幹涸了地大筆。李拓會意,示意身旁一個姐姐扶住了父親,立即到書案鋪開了一方白帛,又將大筆飽蘸濃墨,雙手捧給了父親。李斯左臂依舊被女兒攙扶著,隻右手顫巍巍接過銅管大筆,筆端顫巍巍落向了白帛。一個個蒼老遒勁的大字艱難地生發出來——『亂』世孤忠,報國雙烈,大哉子媳,千古猶生!最後一字堪堪落筆,大汗淋漓淚如泉湧的李斯終於酸軟難耐,大筆當啷落地……

旬日之間,李斯再度醒來,已經是形容枯槁滿頭白發了。

李拓稟報父親說。皇城沒有任何關於大哥戰死的褒揚封賞消息,大哥與長公主的葬禮規格也沒有詔書。章邯將軍派來了一個密使,已經秘密運回了大哥的無頭屍體。章邯將軍說,那幾個案驗大哥通盜事的密使,還在三川郡折騰。看情勢趙高一黨還要糾纏下去。李斯思忖良久,嘶啞著長歎一聲:“勿望皇室也!既有屍身,以家禮安葬便了……”吩咐罷了,李斯抱病離榻。親自坐鎮書房,一件一件地決斷著長子長媳這場特異的葬禮地每一個細節。想到長子李由孤忠奮烈於『亂』世危局,最終卻落得如此一個不明不白的歸宿,而自己這個通侯丞相竟至無能為力,李斯的憤激悲愴便翻江倒海般難以遏製,又一次絕望得想到了死。然則,李斯終究強忍了下來,沒有他。偌大的李氏部族立見崩潰,李由的冤情也將永遠無以昭雪。為了這個家族部族的千餘人口,他必須挺下去,為了恢複自己暮年之期的名望權力,他更須撐持下去。死固易事,然身敗名裂地死去,李斯不願意,也不相信有這種可能。畢竟。三公仍在。章邯王離大軍仍在,除卻趙高並非絲毫沒有機會……已經在巨大的無可名狀地苦境中浸泡麻木的李斯。目下隻有一個決斷:安葬了長子長媳,立即與馮去疾馮劫秘密會商,不惜法外密行聯結章邯王離,一定要除卻趙高,『逼』二世胡亥改弦更張!

行將入夏之時,李氏家族隆重安葬了李由夫『婦』。

皇城無人參與葬禮,大臣也無一人參與葬禮,昔日赫赫丞相府的這場盛大葬禮,倒像是無人知道一般。然李斯斷然行事,無論皇城官署如何充耳不聞,葬禮都要“禮極致隆,大象其生”。李斯第一次認真動用了領政丞相的殘存權力,以侯爵規格鋪排葬禮。李斯的丞相府葬禮官書知會了皇城與所有官署,題頭都是“先帝長公主珵並三川郡守李由葬禮如儀”,以皇族嫡係公主之名處置這場葬禮,李斯相信二世胡亥也無可阻攔。果然,一切都在皇城與各方官署地泥牛入海般的沉默中徑自進行著。出喪之日,盛大的列侯儀仗引導著全數出動的李氏部族,數千人地大隊連綿不斷地開出了鹹陽北門,開上了北阪,開向了北阪鬆林的預定墓地。使李斯稍覺欣慰的是,鹹陽國人一路自發地設置了許許多多的路邊祭奠,“國之幹城”“抗盜烈士”的祭幅不絕於目,哀哀哭聲不絕於耳……

從北阪歸來,疲憊不堪的李斯徹夜昏睡,次日正午醒來,覺得輕鬆了許多。

李斯沒有料到,便在他用過午膳,預備去見馮去疾馮劫的時刻,府丞驚恐萬狀地跌撞進來,報說了兩馮在閻樂軍馬緝拿時憤然自刎的消息。李斯大是驚愕,良久愣怔著說不出一句話來。中子李拓也得知了消息,匆匆前來勸父親立即出關,奔章邯將軍或王離將軍處避禍。李斯卻緩緩地搖了搖頭,依舊沒說一句話。便在父子默然相對之時,閻樂地材士營馬隊包圍了丞相府。耳聞沉雷般的馬蹄聲,李斯沒有驚慌,隻對李拓低聲重重一句:“不許都攪進來!”便撐著李拓含淚捧過的竹杖,一步一步走出了門廳,來到了廊下……

雖是夏日,雲陽國獄的石窟卻陰冷『潮』濕得令人不堪。

李斯做過廷尉,雲陽國獄的老獄令曾是其信賴的部屬。對丞相李斯的突然入獄,雲陽國獄的老獄令與獄吏獄卒們無不驚愕莫名。在大秦法界各署吏員中,李斯地行法正道是極負盛名地,即便後來地廷尉姚賈,也不如李斯這個老廷尉深得帝國法界這般認可。李斯入獄,國獄官吏們無不認定是冤案。是以各方對李斯地照拂都很周到,李斯的消息也並不閉塞。老獄令搬來了一案酒食為李斯驅寒。飲酒間,老獄令對李斯說,郎中令署的案由是“斯與子由謀反,案驗問罪”,丞相府的宗族賓客已經被盡數緝拿,據說與馮去疾馮劫族人一起關押在南山材士營,隻丞相一人被關在雲陽國獄。

“嗟乎!悲夫!不道之君。何可為計哉!”

那日,李斯第一次在萬般絕望下平靜了,清醒了,無所事事地痛飲中感慨著唏噓著,時而拍打著酒案,時而拍打著老獄令的肩頭,說出了許許多多積壓在心頭的話語。老獄令也是老淚縱橫,聽得懂聽不懂都隻顧點頭。隻顧一碗又一碗地向李斯斟酒。

“老獄令啊,且想想古事。”李斯萬般感喟唏噓,“夏桀殺關龍逢,殷紂殺王子比幹,吳王夫差殺伍子胥。不亦痛哉!此三臣者,豈不忠哉!然而不免於死,身死而所忠者非人,不亦悲乎!今日。我智不及三子,而二世之無道則過於桀紂夫差,我以忠死,宜矣!然則我死之後,二世之治豈不『亂』哉!老令不知,胡亥夷其兄弟而自立,殺忠臣而貴賤人趙高,作阿房宮。又賦斂天下,誠無道也!我非不諫,二世不聽我哉!凡古聖王,飲食有節,車器有數,宮室有度。出令造事,加費而無益於民利者,禁止不做。故能長治久安也!今二世如何?行逆於昆弟不顧其咎。侵殺於忠臣不思其殃,大作宮室厚賦天下而不愛其費!三者並行。天下安能聽哉!目下,反者已有天下之半矣!而二世之心,尚在懵懂也!二世以趙高為輔佐,我必要見寇盜進入鹹陽,見麋鹿獸跡遊於廟堂了!……”

終李斯末期全部言行,唯獨在雲陽國獄的這番感慨尚算清醒。清醒之根本點,在於李斯終於清楚了『亂』國『亂』天下地根基在胡亥這個皇帝,而不在趙高這個『奸』佞。然則,李斯對胡亥的斥責,卻僅僅限於對傳統昏君的殺忠臣、殺兄弟、侵民利的傳統暴行的指斥。李斯在最後的時刻,依然沒有痛切體察胡亥這個下作昏君敗壞秦法的特異逆行。身為**家的李斯,身為創立帝國法治地首席功臣,李斯在最後的悔悟中,依然囿於一己之忠『奸』甄別,而沒有悔悟到自己對胡亥即位該當的罪責,更沒有悔悟二世最大的破壞『性』在於以瘋狂發作的獸行顛覆了帝國地法治文明……如此悔悟,誠可歎也。

李斯備受照拂的日子,很快便告結了。

對李斯的案驗,趙高不假手任何人,事無巨細皆親自過問。首先,趙高先行撤換了雲陽國獄的全部官吏,一律由材士營將士替代。其次,趙高親自遴選了幾名對李斯有種種恩怨地能吏,又由這幾名能吏遴選出十餘名法堂尉卒,專一作李斯案驗勘審,隻聽從於趙高一人號令。再次,趙高對勘審人馬定下了必須達成的方略——以各式執法官署名義連續勘審,反複榜掠,不怕反供,直至李斯甘心自認謀逆大罪!諸事謀定,這班勘審人馬便開始了對李斯的無休止的折磨。

開初幾次勘審,李斯一直都是聲嘶力竭地喊冤,堅執認定是趙高圖謀陷害自己。可一班喬裝吏員根本不聽李斯辯冤之說,隻要沒聽到認罪兩字,便喝令行刑手榜掠,直打到李斯沒有力氣開口說話為止。榜通搒,捶擊抽打之意。其時所謂榜掠榜,,通“搒”字。,實則是非刑打人的一種通常說法。也就是說,榜掠不是一個法定刑種,更沒有法定刑具,棍棒竹片手腳等等皆可施為,與市井群毆幾無二致,隻任意捶擊抽打便是。趙高此等謀劃極為惡毒,一則可辯之為沒有用刑,二則極大地辱沒李斯的尊嚴。於是,十數名壯漢輪流任意毆打李斯,拳腳棍棒竹條任意加身,除了不許打死之外沒有任何顧忌。此等榜掠的侮辱意味,遠遠大於法定酷刑。馮去疾馮劫所言之將相不辱,尚且說的是獄吏酷刑之辱,而沒有包括此等更為卑劣地辱沒,故而寧願一劍刎頸。而目下這種頻頻榜掠。對於李斯這個畢生受人景仰的國家勳臣,無異於最下作的痛苦羞辱。

然則,李斯終究有李斯的特異之處。這一特異,便是麵臨此等下作侮辱,反倒奇跡般地激發出李斯少年時期地市井本『性』——你打我麼,我不怕!你想叫我不堪受辱而死麼,我偏不死!非但不死,我還要辯冤!當然。終究很難說清其中緣由,總歸是榜掠李斯“千餘”次,而李斯竟奇跡般地活了下來,雖不勝苦痛,終究認了罪,然卻以奇特的認罪方式堅執地為自己辯冤。

記不清幾多次的榜掠之後,有一日的勘審官自稱是謁者署巡視國獄,詢問李斯可有認罪書上達皇帝?李斯身為丞相。自然清楚這謁者署是職司各種公文傳遞兼領巡視治情地官署,雖非九卿重臣,卻可直達皇帝書房。於是,一聞問訊,李斯便點頭道:“足下稍待。筆墨白帛。”那個謁者很是欣然。立即吩咐隨從拿來了筆墨白帛。李斯略一思忖,提筆寫去,便留下了一件中國曆史上最為奇特地認罪書:

臣為丞相,治民三十餘年。素有大罪矣!先王之時,秦地不過千裏,兵數十萬而已。臣盡薄材,謹奉法令,陰行謀臣,資之金玉,使遊說諸侯;又內修兵甲,飾政教。官鬥士,尊功臣,盛其爵祿;故,終以脅韓弱魏,破燕趙,夷齊楚,卒兼六國,虜其王。立秦為天子。此。臣罪一矣!地非不廣,又北逐胡貉。南定百越,以見秦之強。此,臣罪二矣!尊大臣,盛其爵位,以固其親。此,臣罪三矣!立社稷,修宗廟,以明主之賢。此,臣罪四矣!更剋畫,平鬥斛度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樹秦之名。此,臣罪五矣!治馳道,興遊觀,以見主之得意。此,臣罪六矣!緩刑罰,薄賦斂,以遂主得眾之心,萬民戴主,死而不忘。此,臣罪七矣!若斯之為臣者,罪足以死,固久矣!上幸盡其能力,乃得至今,願陛下察之!

“這,這也算得認罪書?”

此番喬裝謁者的勘審官秉『性』迂闊,對李斯此等認罪之法大為不解,可又不敢不原件帶回呈給了趙高。趙高接過白帛抖開瀏覽了一遍,嘴角一抽冷冷道:“此等小伎倆糊弄老夫,李斯也敢?”一伸手將白帛向書案地硯池中一摁,白帛字跡立即被墨汁淹沒得一團墨黑,“獄中之囚,安得上書!”假謁者恍然大悟,連忙一拱手道:“稟報郎中令,李斯認罪伏法,並無向皇帝上書!”趙高淡淡點頭:“自然如此,用得說麼?”

此後月餘,又是禦史、侍中、謁者諸般名目地不斷勘審。李斯隻要提起上次的認罪書,或據實辯冤,立即便招來一頓拳腳交加或竹片棍棒橫飛的侮辱『性』毆打。隻要李斯認罪,勘審官便立即下令停止榜掠。如是日久,遍體鱗傷的李斯再也沒有了翻供的心思。趙高看看火候已經到了,便特意晉見胡亥,報說李斯案驗已經初定,請陛下派出特使做最後查勘。胡亥對趙高的忠心大為讚賞,立即煞有介事地派出了禦史大夫府的官員做最後勘定。

這一日是六月末,雲陽國獄的大堂依舊是幽暗冰涼。

廳堂中央地大案上橫架著一口尚方金劍,一位高冠中年官員正襟危坐案前。當李斯被新獄吏們強行擺弄著換上了一件幹淨的囚衣被押進來時,中央案側的一名文吏高聲宣呼了一句:“禦史中丞奉詔查案,李斯據實辯說——!”李斯頭也沒抬,隻木呆呆地默然站立著。中央大案後的官員一拍案道:“李斯,本禦史奉皇帝尚方劍查案,但據實辯說無妨。大秦律法,你自熟知,不需本禦史一一解說。”

李斯驀然抬頭,眼中星光一閃卻又瞬間熄滅了。李斯分明看到了禦史兩側的四名甲士後地那兩排熟悉的榜掠打手,正冷冰冰盯著自己。李斯突覺天旋地轉,直覺棍棒拳腳風雨呼嘯劈頭捶擊四麵而來,悶哼一聲便昏厥在地了……片刻醒來,李斯眨了眨幹澀的老眼,還是沒有說話。

“人犯李斯,可有冤情陳說?”堂上又傳來禦史官員的問話。

“斯認罪伏法,無冤可陳。”李斯木然地重複著說過無數次地話。

“謀逆之罪。事皆屬實?”

“斯認罪伏法,無冤可陳。”李斯依舊木然地重複著。

“如此,人犯署名供詞。”

在書吏捧來的一方碩大的羊皮紙的空白角落,李斯艱難地寫下了自己地名字。最後一筆搖搖欲下,大筆卻噗地落地,李斯頹然昏厥了過去……

李斯不知道,這位禦史中丞是唯一一個真正勘審案件的執法官員,於是便錯過了這唯一的一次辯冤機會。然則。這樣的偶然不具有曆史轉折之可能點地意義。即或李斯辯冤了,即或胡亥知道了,李斯的命運依然是無法改變的。其根本原因,既在於李斯的巨大地『性』格缺陷與人格缺陷,更在於趙高的頑韌陰謀,更在於胡亥的下作昏聵。唯其如此,李斯的這次遺憾並不具有錯失曆史機遇地意義。

當這個禦史中丞將勘審結果稟報給胡亥,並呈上李斯地親署供詞後。胡亥大大地驚訝了,連連拍案道:“啊呀!若是沒有趙君,朕幾乎被丞相所賣也!”禦史中丞走了,胡亥還捧著李斯供詞兀自絮叨著,“這個李斯。他還當真要謀逆,還當真要做皇帝?不可思議也。他也不想想,有趙高這般忠臣在,他能謀逆麼?能做皇帝麼?蠢也蠢也。李斯蠢也!”胡亥絮叨罷了,吩咐侍中將一應供詞等與李斯謀逆案相關的文書全部交於趙高,要趙高量刑決斷,自己又一頭紮到『淫』靡地漩渦去了。

七月流火,鹹陽南門外地渭水草灘上搭起了罕見的刑場。

自商鞅變法以來,渭水草灘是老秦國傳統的老刑場。然則,尋常人犯的決刑不會在這裏。渭水草灘的刑殺,都是國家大刑。用老秦人地話說:“渭水大刑,非『亂』國『奸』佞不殺。”老秦人屈指可數的渭水大刑殺有三次:秦惠王刑殺複辟老世族千餘人,秦昭王刑殺諸公子叛『亂』人犯數百人,秦王政刑殺嫪毐叛『亂』餘黨數百人。這次刑殺正當天下大『亂』之時,殺的又是誰也料想不到的丞相李斯三族,鹹陽老秦人深深地震撼了。尋常國人對朝局雖非絲縷皆知,然對於大局大事大人物,還是有著一種相對明白地口碑的。此時的李斯。聲望雖已遠不如兩年之前。然在民眾心目之中,李斯依舊是個正臣。說李斯謀逆作『亂』,幾乎沒有一個老秦人相信。而此時的趙高,聲名雖不顯赫,卻也是誰都知道的當今二世的老師。二世胡亥『逼』殺扶蘇,『逼』殺蒙恬蒙毅,又殺戮皇子公主,不久前又殺三公大臣馮去疾馮劫,老三公九卿一個個全完,凡此等等劣跡,老秦人件件在心,如何能好評了胡亥趙高?民怨雖深,奈何此時關中鹹陽的老秦人已經大為減少,又是老弱『婦』幼居多,民心議論無法聚結成為戰國之世能夠左右朝局的風『潮』,眼睜睜也是無可奈何,隻有徒然怨恨而已。更有一點,此時地關中人口大多是一統天下之後遷徙進入的山東老世族。雖說已經是布衣之身,這些老世族及其後裔們卻依然清晰地將關中視為異國,對秦政之『亂』抱有濃烈的幸災樂禍之心。尤其在山東大『亂』之後,關中的山東人口雖因鹹陽有五萬材士而不敢輕易舉事反秦,然其反秦之心卻早早已經燃燒起來。當此之時,秦國要殺丞相李斯,老世族們立即高興得人人奔走相告了。畢竟,在六國老世族眼裏,李斯是剪滅六國的元凶之一,是禍及天下的秦臣首惡,被夷滅三族自是大快人心也。此等情勢之下,官府文告一經張掛,關中大道上便絡繹不絕地流淌出前來觀刑的萬千“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