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他應該是這麼問的。伊凡皇帝托起腮,靜靜地笑了。
“不明白啊。”
皇帝又為自己添了一杯酒。
滴答、滴答、滴答。
這個聲音,響徹整個房間。
“不過,大概也猜到了。”
伊凡皇帝微微一笑,可他端起來的卻不是酒杯。
是生怕被他搶走的毒藥。
他還在觀察皇帝究竟想做什麼,隻見伊凡皇帝在他眼皮底下,若無其事地把毒藥倒進了酒杯。
“就算我算不上是什麼好父親,也不能讓孩子背上弑父的罪孽啊。”
他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你要做一個好父親,可不要學我。”
這句話,成了他的遺言。
他不是沒想過,去抱一下在他眼前倒下的父親。雖然他們之間沒什麼感情可言,但在父親離開人世的最後這一瞬間,觸動了他心底深處某個部分。
不過他很快就打消了,這個愚蠢的念頭。不得不說,父親最後的遺言,對他造成了巨大的影響,即使是被繼承人的問題弄得心煩意亂的時候,他也覺得還是幹脆沒有孩子比較輕鬆。
那些他以為已經忘記的、他認為不需要的記憶。好吧,他也承認,那些記憶在不知不覺間給他造成了巨大的陰霾。不管他如何掙紮,也不能不被過去所牽絆。他為最後那句話感到疑惑,以至於連如何疼愛自己唯一的女兒都不知道。
承認了一切之後,心裏反而輕鬆了。他感到束縛自己過去的枷鎖,被一個個解開了。曾經它們是那麼沉重,怎麼也擺脫不了的包袱。
那個時候,他才恢複了理智。
睜開眼睛,他看到迎著陽光的天花板進入他的視野。
“明明在閉上眼睛之前,還不是這種風景。”
周遭難以適應的寧靜,讓他睜開了眼睛,再次回到雪萊依宮,感覺卻與之前不太一樣。
哢嗒。
開門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不過這也不壞。他強撐起無力的上半身,看到從打開的門裏,走進來了一個少女。
少女氣喘籲籲,看樣子是急著跑來的。她臉頰泛紅,眼睛裏噙著淚珠,連頭發都亂糟糟的。
她的樣子實在稱不上漂亮,可窗外灑落的陽光在她身邊融化,她竟耀眼得讓人無法直視。
“嗨?”
輕輕地,聲音響徹整個房間。
凱特爾像是得到某種信號一樣,嘴角自然地掛起了微笑。
“嗨。”
他的聲音嘶啞地幾乎聽不見,可他沒有無視她的問候。
他的聲音應該很刺耳才對,可聽到他現在有氣無力的聲音,蓮娜卻笑了。看到那一抹燦爛的笑容,他突然明白,他是多麼懷念這種日常。
然後他終於明白……
原來這就是想念。這是一種可以跨越生死的情感,原來這叫做想念。
原來這就是愛啊。
他不知道。他沒有經曆過,也沒有學過。
不知名的情感積得太多,幾乎把他淹沒了。他認識的自己漸漸消失,他覺得體內的自己被另外一個人代替了。
而且他無法阻攔這種事情的發生。
孩子邁著輕盈的腳步,靜悄悄地走到他身邊,小心翼翼地抬起了他的手。
她的體溫,溫暖得幾乎有些燙人。
原來,這就是人的溫度啊。
女兒的體溫燙得他全身發熱,積壓在胸口的某種東西似乎正在漸漸融化。
“歡迎回來,爸爸。”
女兒稚嫩的聲音中,透露出無比的欣喜。
以至於現在是何年,他在何處,或者他將會做些什麼,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