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出門,車在街中間停住了,小滿靠在車裏漫不經心地問:“怎麼了?”不會又遇到蟑螂了吧。
小滿與那趕車的旺順簽了年契,早晚接送自己,旺順也跟著別人叫她一聲小姐:“小姐,前麵好多人擠在一堆看牆上的告示,堵了路,咱等一會,慢些過去。”
“哦?那告示上說些什麼?”
“嗬,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識字的。”
小滿自已笑了下,掀了窗子一角,目光越過眾人頭頂,將牆上告示掃過一遍,笑了,又從頭細看一遍,笑嘻嘻地坐回車內,心道:可算是等到這一天了。
旺順將車緩緩駛過人群,便問小滿:“小姐,那紅紙上寫的什麼,你也給我說說,瞧你笑得那麼高興。”
“倒也沒什麼,你家有地沒?”
“哎,小姐你是知道的,有地的話我也不用做這個。”
“那你有年過十六了吧?”
“小姐,你這是笑話我呢?”
“嗯,那你有空便去官府一趟,讓他們給你畫個像,就沒事了?”
“啊?小姐,你好好給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別叫老趙我心裏發毛,我這也沒犯什麼事啊?”
小滿撲哧一下便笑了:“老趙叔,你也不要瞎擔心,那告示上說啊,要重新建戶籍,清土地,所有成年男子,都要繪貌入冊,所有私人手上的地契,都要拿去官府重新核對,換發新的地契文書……”
“哦,那樣也好,以後誰要是犯了事,照了樣貌去找便是了。”順旺自言自語般:“隻是,那得多費事啊,畫個像要很久吧……”
小滿不接他的話,自已想著心事。
太祖皇帝是個少見的英雄人物,前朝皇室昏潰,太祖年近三十又身逢亂世,被迫從軍卻一路打殺到坐上皇位,在那皇位上一坐便是三十年,卻是花了十年時間收服這大國境內各地割據勢力,又花近十年時間令四周鄰邦臣服,剩下十年,便是用來找各位開國功臣的麻煩,至直崩逝。
如今新皇帝登基三載,仁孝治國,三年孝期過了,才開始一條一條頒布新政,竟將太祖皇帝立下的政令改了個七七八八,雖也有迂腐言官進言,卻也都是惠民的好政策,確實深得民心。
如今新下這政令,雖然也有不少人詬病勞民傷財,費時費力,然在小滿看來,卻是於她一介小民有利的。
她是知道二叔手上私藏著一些田契地契的,且那些都是她父親林鬆置辦的,平日裏不見二叔有一絲回報,反而對自己與母親步步緊逼,實在是可惡,隻是她的頭腦簡單,想不出什麼方法叫二叔將這些東西吐出來。後來突然想起了在前世,她的母親手上的地契被二叔拿去核對後就再沒有回來過,說的就是官府發文要核對地契,發放新的地契文書。那時梁氏被族人誣陷與他人有染,有冤無處申,哪裏有精力對付這些事,便連最後一點兒傍身之物也被搜刮走了。想來說的便是這回的告示了。
想起了,腦袋裏有兩個疑惑,一個便是,她娘親手上的地契不是在外祖名下的麼?怎麼這麼容易被二叔換了去,莫非是娘親說謊了,那地契實則就是在她自己或林鬆名下,說在外祖名下,隻是句拖延搪塞的話……
小滿是很樂意這樣想的,那至少說明,她的母親,實際上是知道要防著這住在同一屋簷下的一家人的。
另一個疑惑便是:母親的事,明顯是被人算計,隻是事發突然,林檢雖然惦記著梁氏手上的東西,卻也是有所忌憚,且不屑與陳氏為伍的,按說家醜不外揚,林檢極愛麵子,應該將梁氏的事壓下來才對,但前世裏梁氏被發現了不檢點後,卻是林檢反應最大,怒火蹈天,隻一夜之間便鬧得遠近皆知,後來更是為求個處置法子,將梁氏推到了族人麵前。這是為何?
馬車經過一個小坎兒,陡了一下,小滿腦中便乍然想通:林檢一麵惦記著梁氏手上的東西,又一麵正苦思怎麼保住手中的東西,可巧陳氏獻上那麼一條好計謀,他便毫不猶豫接受了,他不是主犯,卻是個得力從犯。
所以,現在重要的事情便是,不能讓兩人計謀得逞。
當天要唐老頭家便心思不定,幸得沒跟老頭子出門,隻跟許氏翻曬些草藥,卻也將烏頭和進了當歸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