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許氏還不及看清來人,小滿便一個手上不穩,腳下一滑,隻覺一陣恍惚,她自己從樹上掉了下來。
小滿恨不得將手中的鐮刀擋住自己的臉,昨天自己還暗自嗤笑那周思明從樹上摔下來的窘迫樣,今日自己便在人前表演一番,好不丟臉。
許氏忙過來扶起她,替她拍了身上的土,笑著衝周元秀道:“冬偲回來了,聽說你考中皇榜了?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嗯,我前幾日就回來了,怕是後麵朝廷有任命下來不好回來看望母親,便早早回來。這幾天被舊同窗拉去應酬,今日才得空來看望師母與師娘,剛來師父說您又進山裏來采藥了,我便過來幫忙。”周元秀本就長得出眾,因著正是春光得意時,麵上的光采很是眩目逼人,小滿便隻是在一旁呆呆的看。
那邊周元秀說完話便來打量小滿,看了半天,麵上的表情很是精彩,一會是覺得這女娃生得有些靈氣的讚揚,一麵覺得幾分麵熟的疑惑,再過一會起來了的恍然樣,再接著便是想來是誰之後的不敢相信。
“這,這是林小姐?”周元秀真心有些接受不了,上次見還是沉靜冷淡的千金小姐樣,如何轉眼便是會爬樹的山野孩子了。
小滿自己倒有幾分不好意思起來,微微低了頭道:“恭喜師兄中榜了。”
“師兄?”
“嗬嗬,林小姐一心要跟我家那口子學醫術呢。”許氏代小滿答。
周元秀眼裏便滿是思索意味。
“好了,今日冬偲回來了,我們便早些回去,一會師娘做些好吃的,你跟你師父喝上幾杯,讓他也跟著高興高興。”許氏收拾東西便帶了兩人往回去。
那唐老頭卻不見得多高興,小滿與許氏收拾了飯菜擺上桌時,也是不見得他笑容的,才開吃便一杯接著一杯自己灌酒,許氏麵色隱隱擔憂,周元秀也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樣,隻在一旁說著進京的趣聞與沿路的風俗異事。
那唐老酒量並不好,喝了不幾杯便要倒下了,隻拉著周元秀的袖子交待他:“記得做個好官。”
“師父,你放心吧。”周元秀將唐老頭抱起放回房,許久出來與許氏告辭。
小滿忙也向許氏告別,隨了周元秀一同出來。
周元秀今日自己是有雇車隨著的,小滿卻要等那常雇用的車過來,今日出來時間早了些,便要在路口等,那周元秀看她緊跟自己出來,便想著她有事找自己,便問她:“林小姐要不要與我一同坐車回去?”
小滿故作為難:“這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你一個小孩,哪來那麼多顧忌,走吧,小師妹?”周元秀笑著說。
小滿也不再囉嗦,徑直爬進車裏。
“大師兄,師父明明醫術好的很,卻極少出診,也不收個徒弟,連你考中了進士,他也不替你高興,是什麼緣故?”
“哎,這……”周元秀顯然還一時沒辦法適應大師兄這個稱呼。
“說來話長。據說師父年輕時便成了遠近聞名的神醫,後來知府夫人懷了雙胎,一直也是請師父診脈,卻不想生下來一對死嬰,且是龍鳳胎,知府夫人又因大出血去了,那知府傷心得瘋了,一怒之下便將師父投下了大牢。師父受盡各種酷刑折磨,後來不曾育有子嗣也是那時落下的,心生不滿,又因一時死了三條人命,內心自責,外加那知府發了公文責令師父不得再行醫,師父那時年少出名,原本意氣風發的心一下受挫,便一下子心灰意冷了,收拾東西到這半隱居起來,一住就是二十多年。雖然那知府調任前又發公文給師父正名過,他卻再也不提行醫的事了。”
周元秀說得盡量簡單輕鬆,小滿卻腦補了唐老頭受刑後的慘樣,不禁也渾身發冷。
“那師父為何後來又收了大師兄你?”
周元秀聽了這聲大師兄,又不自然的換個坐著的姿勢,輕輕苦笑道:“我幼時家裏鄹生變故,家道中落,母親寡居,無力供我讀書,便想著學個保命手藝,便尋著師父那裏,母親費盡心思替我求了好多天,師父才收下我。可惜我那時不甘心,一心想著考舉人進仕途,恰好母親娘家又有人願意資助,便隻囫圇學了幾年,辭了出來,師父那時好不容易將心思轉回一些,願意盡心盡力教我,想來是被我氣到了,如今是再也不肯收徒了,何況還是你,一看就學不了幾年的,他當你也是玩呢。”
“那他還留著那出診箱做什麼,我看師父啊,就是沒放下。”小滿撅著嘴說。
周元秀搖頭笑笑,反問她:“你怎麼會想學這個呢?一個小姐,不在家好好學女工,跑出來曬得像個野孩子了?”
就一天功夫,周元秀對她印象完全改觀,覺得她便是個早已熟識的臨家姑娘一樣,憨直可愛,言語用詞便隨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