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所有送飯人看他的眼神，和看一個死人的眼神根本沒有任何區別。
照這樣下去，恐怕還沒死就要被逼瘋。
周俊海想過死，但他害怕。人死了之後會去何方，他不知道。
人，對於未知，永遠是保持著最原本的敬畏與恐懼……
清冷柵欄，黑靴腳步穩重向前，黑袍衣角微蹁躚，微黃發絲隨風輕揚，黑夜之中清瘦的背影緩緩前進著，右手執扇，左手空握，一步一步走向牢門。
按下機關，牢門應聲而開，首先映入眼簾的確是一片銀色耀眼。
火把的光線將蕭翎秋臉上的銀色麵具照得妖嬈詭異，蕭翎秋透過麵具靜靜看著周俊海頹廢的神情，嘴角揚起一抹諷刺的淺笑。
還是不求上進的人啊，如果連這樣的人雲鵬都敢用，以後碰上東廠或錦衣衛的人不隻有吃虧的份了！輕瞥一眼手中折扇，微微打開冷冷說道：“周俊海，這裏住得習慣麼？”
此時的周俊海就像是饑渴難耐的野狼見到獵物般睜大了布滿血絲的雙目，突然像瘋了一般向蕭翎秋猛撲過去，而蕭翎秋隻是冷冷地望著周俊海徒勞無功的舉動，並不閃躲。
果然，等到周俊海衝到離蕭翎秋不遠處時，繃緊的鏈條立刻將周俊海的手腳牢牢牽製住，任憤怒的周俊海死命掙紮再也無法前進萬分。
“你還想試？你可以用盡力氣往前衝，我不介意你的手腳會被鐵鏈絞斷。”
不帶任何情感的語氣，蕭翎秋有點不耐煩，她實在不喜歡這小子，而且自己的太陽穴還是隱隱作痛，但為了全盤大局她不得不繼續和他糾纏下去。
周俊海心底唯一的一道心理防線終於徹底崩潰，他不顧形象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雙手不停地捶打著地麵，連著鐵鏈與地麵清脆的聲響，周俊海大聲哭喊著：“皓月宮主……我求求你放過我吧……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太煩了……這小子真的太讓人心煩了，蕭翎秋無奈地閉上雙眸，優雅地舉起手來用一手小手指輕掏了掏左耳，悠然而道：“誰讓你趟這渾水呢？這次，就算我放了你，你也活不了多久。”
蕭翎秋以玩味的語氣接著說道：“我問你，你能去何處？去重新找二殿下嗎？據我所知，你口中的二殿下無非就是當朝盈芳公主的親弟弟蕭雲鵬而已，這姐倆因為犯上作亂之事而被監管至今，你說你為二殿下賣力能得到什麼好處？”
周俊海沉默了，這時候他才開始真正冷靜下來，用自己現在已麻木不堪的大腦思考所有的因因果果，之前還不是因為自己貪戀富貴權力才會引得麻煩纏身？為了活命，為了救回母親，他可以狠心出賣視自己為好友的李尋歡，而李尋歡卻為了救他這樣的人毅然喝下了毒藥，這又是為了什麼？
見周俊海一言不發，蕭翎秋前進一步穩穩問道：“那我再問你，就算你回去了，蕭雲鵬的疑心之重那可是天下俱知，你回去不等於是找死嗎？或者說，你死不要緊，那你的母親……”
周俊海怒吼道：“不要說了！”
蕭翎秋識趣地閉上了嘴，欠身微退一步靜靜等待著周俊海的決定。
攻心之計總是需要時間的，而現在蕭翎秋最多的就是時間，她有耐心也有信心陪著周俊海耗下去。
是啊，就算皓月宮主放了自己，而自己又將去何方？
半晌沉默，周俊海六神無主怔怔抬起了頭，仰望的麵孔上寫盡迷茫與悲涼，蕭翎秋不失時機地說道：“不如，你棄暗投明為我做事。”
“我為什麼要替你做事？”周俊海冷笑幾聲，掙紮拽著鐵鏈爬了起來輕聲道，隨即轉過頭來冷冷地望著蕭翎秋，聲調一點一點地升高，最後簡直就是在聲嘶力竭地叫嚷，“我憑什麼相信你們這些人啊……憑什麼！你們……你們哪一個不是城府了得的人哪，我隻是個普通小鋪頭啊！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啊！為什麼！”
唉，這該算是發泄了吧？
蕭翎秋冷漠地看著周俊海胡亂地揮舞雙手，心中如是想到，其實她現在真的有點可憐周俊海了，莫名其妙摻和到根本就和他完全無關的陰謀之中，到頭來騎虎難下脫身不得，任誰都承受不了。
看來，還是需要給這小子一點刺激……
就用李尋歡對這小子的恩情吧，怎麼說李尋歡也曾對他有恩在先，蕭翎秋冷笑一聲，喃喃道：“這些天來，李尋歡一直求我放了你……”
“李尋歡……李大哥！”周俊海再度冷靜下來，飛奔到蕭翎秋跟前，想要拽住蕭翎秋的衣領，一手用力揮出卻早已注定是徒勞無功，隻得無奈大聲嚷道，“你這個混蛋！你把他怎麼樣了！”
看來，又賭對了，蕭翎秋滿意地微摸了下自己的下巴。
雖說周俊海仍是用暴怒和大不敬的語氣來和蕭翎秋對話，但蕭翎秋一點也加以不理會，因為蕭翎秋知道什麼時機適合做什麼事，隻是淡淡回答道：“我沒怎麼樣他，他很好。”
“不對……不對……”聽著蕭翎秋平淡的語氣，周俊海回過神來說道，“你認識李大哥，李大哥也認識你是不是？”
“你覺得，你配叫他李大哥麼？”
“李尋歡早已視我為好友，你說他認識我這樣的人，是不是要比認識你這樣的人要好得多？”
“嗯……”
“你除了能給身邊的人帶來傷害，你還能帶來什麼？你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皓月宮主，我知道我這種人死不足惜……但……但李尋歡是無辜的啊！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過他好不好？我……我求求你，請你大發慈悲把解藥給李大哥，恢複他的功夫好不好……”
蕭翎秋淺笑一聲走到一旁，悠然地扇著扇子道：“無妨，有我在，小李飛刀的神話就會一直傳承下去。”
“謝謝……謝謝……”
“他為了你都可以頂撞我這個救命恩人，甚至都願意放棄自己千辛萬苦修煉而來的功夫！而你，你為他做了什麼？”
“我……我……”
蕭翎秋冷冷打斷道：“我什麼我，你還會說別的話嗎？”
“你……你究竟是想從我這裏知道什麼？我已經把我所知道的全都告訴你了……”周俊海萬分無奈地說道。
“我隻想知道，你到底有什麼能耐值得李尋歡為你付出那麼多？你憑什麼！”
蕭翎秋有點過於激動，甚至連自己的聲調也高了起來都沒發覺，可頭疼的感覺卻牽製了蕭翎秋的情緒，她隻得草草打圓場道：“行了，廢話我也不和你多說，我隻問你一句，你難道就不該為他做點什麼嗎？”
“我……我能為他做什麼？”
蕭翎秋道：“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小李探花身邊原先有一位高手常伴左右，也就是你們馬大人抓到的鐵傳甲。他們二人雖名為主仆，但情同兄弟，這次他無論如何都要救出鐵傳甲，所以我也隻能暗地裏安排朝中人幫忙。明明是挺簡單的事情，你們二殿下弄得如此複雜，頂多是費我一番安排罷了，二殿下對我而言隻能算是跳梁小醜而已，但二殿下那裏必須有人盯著點兒，我說的話夠明白了嗎？”
“你要我替你當探子，對嗎？”周俊海反問道。
“還算你聰明。”蕭翎秋說道，“隻不過你不是替我，是替李尋歡，也是替你母親。如果你願意看著他和你母親死在你麵前，我也不說什麼，畢竟選擇權在你手中，不是嗎？其實，和我做這個交易對你而言有利無害，我給你一個晚上的時間好好考慮。”
說罷，蕭翎秋再也不想與他談論，轉身欲走卻被周俊海一聲呼喚停住了腳步。